一個奇怪的夢,讓雲安失眠了,想再睡也睡不着,幹脆爬起來看書,窗外風聲呼嘯,刮在門框上嗚嗚作響,夾雜一兩聲野貓叫,雲安獨自待房間裡,沒有半分害怕。
她習慣這樣的冷清。
但又想念秦筝。
秦筝像一團火,燃燒起她身邊的一切,和她待一起的每一秒,都是溫暖的,這讓她不自覺想到她媽媽,她對媽媽的記憶少之又少,隻記得她每次休假回來,會抱着她出門,姐姐說:“媽,她有腳,會自己走。”
她媽媽笑:“是嗎?那安安要下來,自己走嗎?”
她頭搖成撥浪鼓,趴媽媽身上不下來,汲取每一絲溫暖。
這麼多年過去,她對媽媽的印象很模糊了,但那個擁抱,她永遠記得。
啪一聲,雲安擡頭,看到窗戶旁邊站着個人,她起身:“小姨。”
雲瑞抹掉頭上水珠,寒風吹着,她說話帶着霧氣:“還沒睡呢?”
雲安沒告訴她睡了又醒,起身給雲瑞開了門,雲瑞收起鑰匙,說:“怎麼到現在還沒睡?在寫作業?”
“明天月考,我想再複習一下。”雲安眉眼低順,雲瑞說:“那也要照顧身體,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雲安淺淺應下,見雲瑞脫了外套,她說:“吃晚飯了嗎?”
雲瑞說:“還沒,吃了口面包,一會我下面條。”
雲安說:“我給你下吧。”
雲瑞看着她,記憶中的小姑娘隻不過幾年沒見,已經長得比她還高了,她是姥姥一手帶大的,雲安小時候她隻回去過兩次,隔開好幾年,每一次見到她,都很不一樣。
第一次見她還抱在懷裡,愛哭,特别愛哭,她姐姐皺着眉:“妹妹是水做的嗎?”
她噗一聲笑:“是啊,妹妹是水做的,以後要保護好妹妹哦。”
她姐姐眉皺更緊。
第二次回去,雲安八歲,已經和她姐雲鏡舒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規矩,古闆,少年老成,比她姐青出于藍勝于藍,再也不複當年抱手上哇哇哭的樣子。
第三次回去。
是接她。
姥姥驟然離世,她回去辦喪事,順道将她接過來,一路上雲安都沒哭,很冷靜,隻是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問:“有姐姐的消息了嗎?”
雲瑞看着她。
與其說她是姥姥帶大的,不如說是她姐雲鏡舒帶大的,從她還抱在懷裡的時候,雲鏡舒就待在她身邊,陪着她成長,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自保的能力,她用姐姐的身份也盡了母親的責任,雲生雖感情内斂,但提到雲鏡舒,她神色和語氣總是不一樣的。
“安安。”雲瑞喊她,雲安往廚房走的步伐頓住,看向雲瑞,雲瑞從包裡拿了一封信遞給她:“你姐的消息。”
雲安微詫,愣在原地,低頭看雲瑞的手。
來這裡半年多,她第一次聽到有她姐的消息。
雲瑞說:“怎麼了?”
雲安回神:“沒——”
她聲音有點啞,伸出手接過那封信,雲瑞見她指尖微顫,想開口安慰,又知道徒勞,她說:“那你看吧,我去下面。”
雲安說:“還是我去吧。”
她低着頭進了廚房,細聽聲音哽着,雲瑞沒追進去,站門口說:“那我先去洗澡。”
雲安背對她,點頭。
等雲瑞離開之後,她才打開信封,薄薄的一張信紙,寥寥幾筆,雲鏡舒的性格就是能簡則簡,小時候她從幼兒園回家,盯着雲鏡舒看,雲鏡舒扒開椅子和她對視,擡眼:“看什麼?”
她好奇:“姐姐,你愛我嗎?”
雲鏡舒皺眉:“怎麼這麼問?”
她努力想:“老師說了,愛需要說出來,你都沒說過,你愛我嗎?”
雲鏡舒被她逗笑,搖頭,沒理她,她也一直懷疑雲鏡舒不愛自己,直到有次她失足掉進一個坑裡,挺高的坑,她腿骨折,雲鏡舒趕到醫院的時候眼睛紅腫,眼眶裡還有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雲鏡舒那麼着急忙慌,似乎沒了主心骨,在醫院裡跑進跑出的樣子。
姥姥說:“一聽消息就哭了,生怕你有個什麼好歹。”
她還說:“去年她摔跟頭,撞石頭上,頭都撞破了也沒哭。”
晚上雲鏡舒趴在床邊休息,姥姥讓她回去也沒回去,她看着雲鏡舒睡着的樣子,突然想起來,雲鏡舒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給她,姥姥給她偷偷塞錢買零食,她也是帶着自己,讓她選自己喜歡的買。
她的愛,無聲,但滋潤。
雲安打開信封,輕飄飄的信紙,奶白色,上面印淡黃色的桂花花瓣,雲鏡舒的字迹映在花瓣裡,格外秀美。
還是老樣子,雲鏡舒寫:【雲安,聽小姨說你換了學校,一切都挺好,姐姐也很放心,好好學習,下次見。】
下次見。
自從五年前她離開姥姥家,她們就沒見過,電話也沒打過一通。
雲安低頭。
這次雲鏡舒比以前,多寫了一句:【下次見面,姐姐也不知能不能認出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