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是個冷血冷情的人,他為了揭穿一個謊言,戴了一層又一層面|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謊話連篇,虛僞狡詐,私底下其實都是漠然的活着。
誇人不是頭一回做,但誇的這麼艱難是第一次。
可能顧長安知道現在不是在搞定哪個謊言,腦子裡的那根弦沒有繃着,松開了,所以這場戲他并不怎麼投入,本我已經露出來了一部分。
“總得來說,你是個挺不錯的人,值得交朋友。”
顧長安做完總結,将皮球踢還給男人,“那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話筒給你,到你了。
陸城的右手拇指按着左手虎口位置,漫不經心的摩挲:“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不誇張的說,顧長安是從小被人誇大的,街坊四鄰誇,路人誇,通常都是誇他這張臉跟人品,當然還有氣質,沒人說他有意思,有點兒新鮮,他做出傾聽的姿勢:“嗯,還有呢?”
陸城聳聳肩:“其他的我還沒發現,需要時間。”
顧長安的眼神發狠,媽的,我誇你誇的那麼認真,把我自己都感動了,你這麼幾個字就想把我打發掉?
陸城好似沒感覺到顧長安身上的戾氣,他望向窗戶那裡:“下小雪了。”
顧長安條件反射的一抖,趕緊往被窩裡縮,腦漿都感覺凍住了,他對房裡的男人說:“出去吧,我要睡了,幫我把燈關掉。”
啪地一聲響後,房裡陷入黑暗。
陸城沒有回房,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面朝着大開的門,視線往門外的院裡看,屋裡屋外都是一片寂靜。
左邊的房裡突然傳出打噴嚏的聲音,接着又打,驚擾了深沉的夜。
陸城的思緒回籠,他起身将堂屋的門關上,按了燈在黑暗中行走自如。
顧長安做了個夢,夢裡有一個很空曠的廣場,很多人跪趴在地上,他們低着頭,雙手伸直舉過頭頂,額頭挨着地面。
那是一個古老且又隆重的儀式。
忽然有一隻巨大的火烈鳥飛了過來,在它身後是成群的火烈鳥,它們在上空不斷的盤旋,妖冶萬分。
夢裡的顧長安是仰視的視角,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火烈鳥明明在飛,他卻有種被一雙雙金黃色眼睛盯視的詭異錯覺。
顧長安是被凍醒的,醒來才發現被子掉地上去了,他抓起被子往身上一裹,抱着兩隻冰冷的胳膊瑟瑟發抖。
夢裡的一切都忘了,顧長安隻記得那種詭異的感覺,他試圖閉上眼睛去回想,卻沒有半點作用,真的記不起來了。
算了,不過是個夢。
人在一念之間往往都會有厭世的時候,顧長安也有,每年的冬天,那種念頭就跟雨後小竹筍一樣,噌噌噌往上冒。
顧長安不在乎什麼大劫,來就來呗,他接替老頭守着顧家老宅,看管鎮壓在地底下的東西,挺沒勁的其實。
哪一天顧長安幹不動了,地底下的東西重見天日,秩序徹底混亂,到時候整個世界不知道會破爛成什麼樣子。
顧長安夠到床邊的眼鏡戴上,有個事挺怪,顧家就他一根獨苗,老頭卻從來沒跟他提起過繼承香火的事。
門外的聲音打亂了顧長安的思緒,他在被子裡磨磨蹭蹭的穿上毛衣:“進來。”
陸城推門而入,胡子沒刮,牙沒刷頭發沒梳,臉也沒洗,聲音帶着剛睡醒的慵懶沙啞:“長安,水龍頭凍住了,出不來水。”
顧長安繼續在被子裡套線褲:“用熱毛巾捂住水龍頭,再澆溫水,沿着管子澆,一會就可以了。”
陸城困惑:“溫水能解凍?用熱水不是更省事?”
顧長安的褲腿套反了,他拽下來擺正了穿,氣息輕喘着說:“不行,不能用熱水,澆上去有可能會爆裂。”
陸城沒出聲,似乎沒搞清這個原理。
顧長安撩起眼皮看了眼男人,似笑非笑:“哥哥,有個成語叫熱脹冷縮。”
陸城黑着臉一言不發的走了。
顧長安目瞪口呆,我又沒說你什麼,你還跟我來脾氣?那麼奢侈的手機用着,不知道自己上網搜?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白長了那麼一副高貴優雅,禍害蒼生的皮囊。
不會一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瞬間穩固,顧長安啧了聲,很有可能。
顧長安好半天才穿好衣服出去,雪停了,地上留有一點痕迹,他看到男人背對着自己站在院裡的老槐樹底下,就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過去。
“我現在相信你家裡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了。”
陸城沒理睬。
顧長安呼吸一口冷氣,咧嘴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剛才在房裡的時候我沒有嘲諷你的意思,你也别往心裡去,雖然我倆非親非故,但相逢就是有緣,朋友一場,我隻是有點意外,畢竟你都是這麼大的人了,也不是小孩子。”
陸城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顧長安,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世道亂,好在你來這裡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别人,沒準就被騙财騙色了。”
顧長安拍拍男人的肩膀,歎口氣道,“你家裡那麼有錢,出門怎麼沒給你配幾個保镖?”
陸城撥開肩膀上的手,向一邊挪開:“你先去刷牙。”
顧長安嗤了聲:“你自己不也沒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