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菲有些驚奇她的想法,和冉秋不同,文喜的家庭環境促使着她變得成熟。和她交流,有時候都會産生幻覺,覺得她不該是這樣子,應該會撒嬌,會躲懶,而不是能在生意場上遊刃有餘。
大部分的人會被學校的老師、周遭的家長的“甜言蜜語”所保護,通常會覺得“長大了就好,畢業了就好”。而在這一句句催促聲中,成長的隻是分數。而對最陌生、最龐大的未來,很少有人能夠有腳踏實地的認同。
每個人幾乎都是淌着泥巴過河。
沒有人知道前方腳下是平坦的柏油馬路,還是愈來愈低的懸崖。
房菲本來也想簡單略過,最後卻選擇說了實話:“難,長大了也難。小孩難學業,大人難生存。我小時候家裡窮,爸媽為了供我們姊妹幾個讀書,洗發水都舍不得買,肥皂洗衣粉洗洗就完事兒。他們沒怎麼念過書,說過的最多一句話就是好好讀書,現在難了點苦了點,以後就輕松了。”房菲笑了笑,無意識地摳着指甲,“等我長大走入社會,卻覺得我的人生好像才正式開始,所有的磨砺和挫折才真正擺在了我面前。幼時在意的、争搶的、憤懑不平的,在這些苦難面前,都變成了小兒科……”
文喜聽得入神,連房菲何時停下講話都不知道。
“看你這眼神,很期待長大?”房菲問。
文喜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想法,隻搖頭輕聲道:“就算不期待,我還是會長大。”
“你這孩子。”房菲撐着腿站起身,揉了揉文喜的腦袋。心裡暗自歎了口氣,文喜太懂事了,懂事到透過現象看本質,什麼蜜罐子裡的謊言對她來說都是無用功。
要問她真正愛什麼。
或許是錢吧。
錢能讓她後背踏實,能讓她底氣十足。終有一天,能滋生更頑強的勇氣,帶着她離開束縛住她的地方。
她不适合這裡。
适合更遼闊的大海,更廣袤的草原。
今日隻上了半天班。
先前文喜在巷口遇見的那個男人又出現了。房菲先是一愣,随後收拾了東西催着文喜放假。
店面的鑰匙房菲交給文喜:“過國慶去,工資照整天的算哈。”
文喜握着鑰匙,看着兩個人扭捏的背影,笑了一下。
時至正午,陽光明媚。
文喜哼着從發廊音響新學到的歌往家走。
小區門前開始出現成片的落葉,葉子仍是綠色,隻有尖端泛黃。文喜在葉子堆前駐足,靜靜看着它們的紋路。
秋天的落葉是最美的,頹敗又靡豔。腳踩在上面,也會發出脆生生的響動。
文喜站了會兒,便覺得脖頸發硬。反應過來後,笑自己是個傻子,站在這裡什麼也不幹,幹看樹葉。
文喜繞過葉子堆,路過門房,和裡面的保安康爺爺打了聲招呼。
對方正翹着小腿聽京劇,笑着沖她點點頭。
上樓時,文喜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往常陽台上都晾曬着各種衣物被單,今天怎麼空落落的。
開了門,文喜才知道緣由。
文樂正舉着一架積木拼好的飛機,繞着客廳的桌椅,一邊尖叫一邊跑着。
張欽也在。
同時,客廳的沙發上,多了一個人。
一個陌生的男人……不對,應該是男生?
張欽聽見門鎖響動,轉頭一看,連忙笑着站起來。
“西西回來了?”張欽上前,意外熟稔,伸手欲接過她的背包,“今天中午想回家吃飯麼?”
文喜避開他的手:“謝謝,不用了。下午放假,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回房間做作業了。”
張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低頭笑說:“好。”
文喜擡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心裡有些好奇沙發上端坐的人。
文樂故意舉着飛機來撞她:“姐——飛機要墜毀了!!”
文喜連忙後退,手放在身前緩沖。
“文樂。”那個人開口,“樂高很容易散架,不能用來撞人。”
也許是拿人手短,文樂罕見得沒有嗆聲,灰溜溜地抱着飛機到一旁玩。
文喜擡眼看過去,正巧和那個人的視線撞上。
張欽從玄關處走過來,為兩人介紹。
“忘了介紹,這是我妹妹,異父異母的妹妹。”張欽調侃般解釋,伸手想摟她的肩膀,被文喜再次躲開。
“你從來沒提過。”男生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張欽,開口說道。
文喜看着男生。他的聲音溫潤。長相很端正,單眼皮卻不顯淩厲,反倒溫柔。
看向文喜時,那雙眼眸就像一汪平靜的水,偶然跌進了一片樹葉。
“這有什麼好提的,妹妹啊,我一個人的。”張欽扭頭看文喜,眼神落在她的鎖骨上:“這是我舍友,喬譯。”
文喜不自覺地蹙眉,從張欽開口說的第一句開始,都令她感到不适。
張欽的舍友?也是心理學麼。
那她表情下的情緒,豈不是會被他們揣度到赤.裸?
喬譯或許看出了她的疑惑,輕輕否認了:“文喜你好,我叫喬譯。土木工程專業,趁着國慶放假來安遠市找找古建築,作為畢業論文的素材。”
文喜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禮貌回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