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陽光雖然燦爛,卻不甚溫暖。
湘雲站在一個凳子上,手裡拿着菜刀,去割那廊檐下挂着的臘肉。
臘肉被陽光曬得冒出許多油珠,卻還沒有被風幹,割起來軟乎乎的,正是好吃的時候。
她割了大約有筷子長的那麼大一塊,然後就回到廚房,拿熱水泡了。
又用涼水洗野蒜,還有蔥姜紅辣椒。
這時候,隻聽得院門響動,她就知道,必是四郎買米回來了。
她擡起頭,果然見四郎背着大半口袋米走了進來。
“今日是和誰一起去拔野蒜的?”四郎一邊将米袋放進裡間的倉房,一邊問湘雲。
“三嫂!”
四郎嗯了一聲,挽起了袖子:“我來燒火,咱們一起做飯。”
湘雲便切菜切肉,淘米煮飯,兩口子一邊做飯,一邊拉家常。
“三嫂和你拔野蒜,可說了什麼?”
湘雲自然不便将三嫂說的三姑姐的事情如實相告,隻說:“閑話家常而已,不曾說什麼。”
四郎笑道:“她沒有問你糯米面的事情嗎?”
湘雲一驚,忙問:“你怎麼知道此事?你回來的時候遇見三嫂了?”
“沒有,我隻是猜的。”四郎往竈底塞了一把稻草,淡淡地道。
“可是,你怎麼會猜得那麼準啊?”湘雲不解地問。
四郎歎了口氣:“這些年,家裡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你都不知道而已。你要是像我一樣一路看過來了,包你猜得比我還要準。”
湘雲不由得認真看了四郎一眼。
在她過去看來,男人是壓根就不懂得後院女人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的。
比如自己的爹,還有自己的兩個哥哥,從來就看不懂她娘和嫂子們之間那點心思,自然也看不懂嫂子和自己這位小姑的心思。或許他們不是笨,隻是懶得費那個心思而已。
四郎卻能做到洞察家中一切,難不成,讀書人的心思,都是那麼細膩?
也不對啊,她們村有不少讀書的少年,也都粗粗拉拉的,都是書呆子,沒見過四郎這麼精明的讀書人。
包括她那位青梅竹馬的戀人羅文。
羅文雖然生得細皮嫩肉像姑娘家,可是,他一向自诩志向高遠,是不會去注意到女人的心思的。
想到羅文,湘雲不由得甩了甩頭。
舊人舊事,還想他做什麼?就當他死了吧。
見她不說話了,四郎又說:“等着吧,這兩天,你就有好戲要看了。”
湘雲抿嘴一笑,将炒好的野蒜臘肉裝進一個大瓷盤裡,然後,又燒了一鍋青菜湯,看着米飯也煮好了,就說:“開飯!”
榆木飯桌上,四郎伸筷夾起一塊臘肉,放進嘴裡吃了。
臘肉的味道混合着野蒜的清香,再加上鹹淡适中,隻覺得滋味鮮美無比,果然比菜園子裡的蒜苗的味道要香得多。
四郎不由得贊道:“好手藝,娘子,你是可以去開飯館了!”
湘雲微笑道:“可是,咱們沒有開飯館的本錢啊!”
四郎便道:“你不要心焦,咱們家現在的錢足夠撐到麥子成熟的時候,今年秋闱,我若能考中秀才,就可以做館了,到時候,一定要你衣食無憂。”
“可是,坐館了,你就沒有時間和精力溫書了,我可不能讓你的大好前程,就此作廢。”
四郎正色道:“既然我巴巴的去你家求娶了你來,自然要養活你,豈能讓你倒過來養活我?”
見他這樣說,湘雲心裡不由得一動,她看了丈夫一眼,隻見他面容清俊,眼神真摯。
于是就是問:“四郎,你一早就認識我?”
四郎一怔,随即笑道:“問那麼多幹什麼,現在咱們已經成婚,倒是想辦法怎麼把日子過興旺了才是正道。”
湘雲也就不再追問。
想了一想,她又說:“四郎,不要說什麼你養活我,我養活你這樣的話。是雖是女子,卻也知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家裡沒有做官的,即便掙得萬貫家财,也是守不住的。”
聽了她的話,四郎若有所思。
身為讀書人,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一旦考取了舉人功名,哪怕不做官,也自有許多做官的同年護着罩着,家裡的家财,方能保住。
不說别的,就說那闆橋鎮上的有錢人家,哪家不是有做官的親友護着呢。
“要不,我先想辦法,做點小生意,你耕種那五畝田地之外,隻安心備考秋闱,如何?”湘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