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頌安品着咖啡，不發一言。

“直到你來到公司這幾個月，我才反應過來。”季令月似笑非笑，“我想，如果有人要寫一位燕州女性的成長史，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劇本。人物模闆可能就是瓊姐那樣，在各種飯局和男性中遊刃有餘，片葉不沾身。”

葉頌安略挑挑眉，“今天鋪墊好長，你的意思是？”

“很好，又被劇本寫中了！”季令月扶額，“談事情更喜歡單刀直入，不喜歡繞圈子。”

“這沒什麼不好，畢竟時間寶貴。”葉頌安不以為然。

“以我的經驗來說，燕州這裡談事兒更喜歡先談感情。”

“啊？”葉頌安驚訝。

“我對你的工作是十分支持的。這段時間，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上馬了很多新政策，跟我們之前松散的管理有很大差别。就拿報銷這個事情來說，吃飯報銷還要寫清楚時間、地點和人物，很多人都無法理解。”季令月稍微頓了頓。

“這有啥好不理解的，這是最基本的内控。”葉頌安大為驚訝。

“你也不是沒做過娛樂公司的業務，你覺得我和莎莎都懂這些麼？我們完全沒概念，感覺有個發票還要怎樣。當然，我這裡肯定全力支持你，因為我們知道你不是無理取鬧。”季令月繼續說，“但是，梧瓊娛樂不止我的工作室，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藝人和工作室，他們跟你沒有最基本的信任。換句話說，跟你沒感情基礎，你的工作開展起來會很困難。”

葉頌安若有所思地點頭，“很有道理。”

季令月見葉頌安頗為上道，趁勝追擊，“改革嘛，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适當的時候讓瓊姐出馬，肯定事半功倍。瓊姐看你看得很透徹，她知道你的優點，當然也知道你的劣勢。我想她也是希望有1+1>2的效果，而不是你一個人單打獨鬥。”

葉頌安喝盡杯裡的咖啡，感歎，“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行了行了，最好跟其他藝人就說些淺顯易懂的就可以了，不然你就顯得格格不入。”季令月戲谑道。

葉頌安笑了，“你的囑咐我聽懂了。這段時間也幸虧有你的支持，不然很多事情開展沒那麼順利。隻不過，這個劇本你還可以再鑽研鑽研。”葉頌安意有所指地向季令月眨眨眼，“我怎麼會是很無趣的人呢？”

季令月也笑了，“你就是太一本正經了。你來梧瓊娛樂多接觸接觸不同圈子裡的人，或許就能松弛下來。”

“希望如此。”葉頌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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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等待》劇組開機還有一段時日，季令月之所以早早回到江州，主要還是想跟導演和編劇溝通下劇本。作為這個劇的絕對女主角，她其實懷疑如此鎮定的女主，會不會主動進入到複雜的感情生活。而且，小鎮做題家最後不僅當上了咨詢公司高級經理，甚至在跟上級産生意見分歧後，不顧豐厚的薪酬，主動離職自己創業。

面對季令月的質疑，導演和編劇嚴正以待，“季老師，我們做了大量的調查，走訪了數百名江州外企的白領。我們把數個女性的故事集中在一個女主身上，可能讓你感到失真，但這恰恰是這個故事的獨特之處。這裡面女主的每個工作故事和戀愛故事，都有真實原型存在。”

看着導演和編劇嚴肅的表情，季令月莫名有點心虛，還是想讓導演和編劇盡量了解自己的困惑，“實話說，我有個朋友，背景跟女主非常相似。她在咨詢公司也做到比較高的位置，但是付出的辛勞也是難以想象，幾乎是除了必要的社交，沒有其他活動。外企所謂的work life balance在這類女性的經曆中，顯然是不可能的。”

編劇贊同地點頭，導演若有所思。

季令月看兩位面色有所緩和，繼續說，“我的困惑是，這樣忙的人，是不是有精力去經營感情。甚至說是，在感情中拉扯。我換位思考，感情其實并不會帶來穩定的收益，但是工作會。作為以工作立身的職業女性來說，我想在她們高速發展階段，更會選擇事業。”

編劇開口，“季老師，你說得沒錯。我們在訪談時候發現，在這類工作中，同齡的男性結婚或者有穩定伴侶的比例更高。一方面，這個工作确實給職場女性帶來很大工作壓力，讓她們在事業發展階段很難兼顧私生活，但是，另一方面，她們所在的平台更高，更有可能接觸到故事裡面的這類優秀男性。況且，這工作忙得時候确實很忙，但也有喘息的時候。我們采訪很多這類職業的女性，他們通常是在公司内部培訓，或者跨部門交流中找到了合适的另一半。”

季令月擰眉思考了一會兒，“這裡面也有我疑惑的部分，為什麼女主的每一任跟她的工作都沒有直接關系？感覺事業線和感情線完全分離了。”

編劇繼續說，“這類咨詢公司，都有很嚴格的晉升規則和回避規則。即使雙方都在同一部門，個人很難左右晉升結果；我們在訪談中也了解到，如果有一方在部門職位較高，那麼雙方必有一方調離該部門，以保持相對獨立。”

導演補充，“這類高職位的女性，我也跟編劇一起見過幾個。我作為男性，起初也懷疑這個故事是不是合理，畢竟職場中男人一直是比女人更加如魚得水。有一些場合，那個比如說推杯換盞的場合啦，女士肯定是不方便出席。但是我見到這幾位之後，就有種感覺，就說她們有這種事業線，再正常不過了。怎麼表達呢，那種恐怕就叫做氣場。”

編劇是個三十多歲的女生，看起來還是小女生打扮，聽導演這麼說，也笑着回應，“那天見的幾位，每個人性格其實挺分明的，但是都能感到她們在專業上的自信，這是在那種環境下不知不覺滋養出的。她們另一半不是教授就是企業高管，也都發展得很好，強強結合。我覺得，主要是我們這個故事的背景設定在外企咨詢公司，這一切就都很合理。這類公司的員工想要生存，主要靠自身專業能力，如果有高情商，當然能走得更高。但如果隻有情商的話，顯然也很難在裡面生存下去。”

“比方說，女主在咨詢公司晉升困難，某個比較有能力的男主能搞定管理層，幫她升職呢？這種橋段有可能嗎？”季令月也不知道是替誰問了這個問題。

編劇有點小小的震驚，“啊？為什麼男主要幫女主？這不是交易嗎？”

“這麼嚴重嗎？”季令月反問。

編劇撓了撓頭，“怎麼說呢，‘有些’圈子裡好像打個招呼能搞定很多事情，即使有能力也比不上有關系哈。但以我們了解的這些女強人的心态，她們不屑于這類事情。有可能是咨詢公司這種相對公開的晉升模式造成的，人情世故固然是很重要的，但實力夠格更重要，不然沒法服衆。”

季令月若有所思。

導演補充，“我感覺她們那種狀态，與其說希望别人看中她們的職位，更希望别人看中她們的能力。”

編劇一拍手，“沒錯！導演的表達更準确。我想對于這些女士來說，即使職業遇到瓶頸，也會積極尋找突破口，不會坐以待斃。所以，除了女主，我們也寫了幾個處于不同人生階段的女配。而且，您也可以用事業線的眼光去看戀愛線，男女之情是一方面，利弊權衡是另一方面。”

季令月釋然一笑，“原來如此。女主在劇本這幾段感情中的選擇，我也能夠理解了。想來，确實是沒有任何戀愛腦的迹象。”

編劇笑了，“人畢竟不是機器，肯定有七情六欲，但每每做決定的時候，這類女性也很清醒。感性和理性同時存在，這就是所謂的balance吧。”

“說回來，我一直覺得我那個朋友一本正經得挺無聊，但聽你們這麼分析，我倒是有種我肯定并不了解她的感覺。”季令月說，“我一直想着她的樣子，然後揣摩角色，越揣摩越覺得很多事不可能發生。”

編劇連忙說，“其實我覺得，很多人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恰恰不會毫無顧忌地吐露真實的想法。但是，我們這些訪談都是匿名的，她們反而更願意毫無顧忌地表達。”

季令月了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