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沈昭,又看了看面前的沈冉,才不情不願道:“是。”
見戶部尚書已經妥協,沈冉重新跪到沈昭身側,糾結許久,最終還是用隻有兩人能聽到聲音躊躇道:“你……”
沈昭冷着臉打斷了她:“閉嘴。”
短短兩個字有些咬牙切齒之意,好像沈冉再開口沈昭就要惱羞成怒了。
見人這個态度,沈冉也懶得自讨沒趣,識趣地閉上了嘴。
沈昭有些急躁地轉着拇指上的扳指,她自己也想不通為什麼要幫沈冉,她的理智告訴她要幫戶部尚書說話,可說出的話就是不受控制地倒向沈冉。
思緒剪不斷理還亂,過了許久,沈昭忍不住自嘲地冷笑一聲,沈冉怎麼會需要她幫助呢,就算她不出聲沈冉也會有别的辦法讓戶部撥款,自己真是多此一舉,還惹禍上身。
真是蠢到家了。
朝堂之上都開始議下一件事,沈冉聽到身旁沉默許久的人傳來一聲冷笑。
沈冉忍不住狐疑地打量了沈昭一眼。
*
雲樞社。
此時正是早讀結束,幾名學女圍坐在一起吃早餐,衛小寶擠到幾人中道:“淩江決堤,河東道受災,你們都聽說了吧?”
湯嘉有些疑惑衛小寶怎麼突然提到這個,率先回應道:“聽說了啊,朝廷已經撥款,調集五千禁軍押送災款前往河東道了。”
陸海材打趣衛小寶道:“你天天關心這些,師長昨日布置的文章背了嗎?”
衛小寶滿不在乎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知道嘛?”
衛小寶随手從一旁拉過一張凳子坐下,朝着一個方向努努嘴,示意衆人看過去。
幾人回頭一看,那是一個空位,空位的主人是雲樞社資助的免費生,名叫缪巒,平日裡埋頭學習鮮少與她們交流,隻是不知怎麼的已經好幾天沒有來上課。
衛小寶壓低聲音道:“缪巒家就是河東道的,這次淩江決堤她家受災了。前些日子她向張師長請假,準備回家去救災。”
陸海材有些疑惑:“你又從哪裡打聽到的?”
衛小寶“害”了一聲,十分驕傲地昂起頭:“張文師長是我表姑,你們不知道吧。”
湯嘉微抿唇,歎息道:“我們讀了這麼多書,這種事情發生竟然一點忙都幫不上,真是……”
“诶,誰說我們幫不上?”
衛小寶賊溜溜的眼珠環視一圈,招招手示意幾人附耳過來,“缪巒明日啟程,我打算跟着她去河東道一同救災。”
幾人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衛小寶,你瘋了吧!你知道河東道有多遠嗎?”
“我知道啊,不就是半個月的路程嗎?我不怕。”衛小寶像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左右秋闱現在已經考完了,也不耽誤讀書,學以緻用知道嗎?”
“我們現在學這麼多東西,如果去肯定能幫到河東道百姓的。就比如說,河口決堤以後疫病泛濫嚴重,師長給我們上課的時候不是說了嗎?有疫病是因為她們喝了不幹淨的水,我們過去教她們把水燒開了喝,是不是就能救很多百姓的命?”
湯嘉沉吟片刻,也下定了決心,看着衛小寶認真道:“你去的話,我也去。我會畫圖,我可以去幫工匠們一起畫修繕堤壩的圖紙。”
剩下幾人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道:“你們去,那我也去。”
“我也去我也去,天天坐在教室裡煩死了。”
“那我也去吧,我還沒去過河東道呢。”
“嘶……我回去問問母父,她們同意的話我也去。”
陸海材震驚道:“你們怎麼回事?衛小寶胡鬧就算了,你們怎麼也跟着她一起胡鬧?”
衛小寶搬着凳子挪到陸海材身邊,勾着她肩膀死纏爛打,哼哼唧唧道:“去嘛去嘛,海材我們一起去嘛。”
“你算數最厲害了,你可以去幫官府統計受災人數,那樣官府效率一下就提高了,能讓朝廷早早看到災情報告,好确定受災規模啊。”
湯嘉也認可道:“我覺得衛小寶說得對,雲樞社如今開設這麼多關于民生的課程,不就是想要我們多多關心百姓疾苦。這樣如果我們以後當了官,也能有所作為,而不是整天風花雪月詩詞歌賦,被人戳着脊梁骨罵文人誤國。”
“眼下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可以展示所學知識,怎麼能輕易放過呢?”
陸海材拿她們沒辦法,歎口氣還是答應了同去。
衛小寶激動地一拍桌子,道:“我們再多喊些同窗,衆人拾柴火焰高,河東道的災情肯定很快就能結束了!”
說幹就幹,幾人整整一天都在四處遊說找人一同共赴“大業”。
次日。
缪巒心情沉重,她家就住在淩江邊,不知道現在家裡的情況怎麼樣,母父姐妹有沒有出事。一想到泛濫的河水,缪巒握着行囊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她一定要回去看看,否則不可能安心讀書。
剛剛出城,缪巒就聽見身後有人喚她的名字。她回過頭,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瞪大了眼睛。
浩浩蕩蕩幾百名女子,其中有眼熟的也有從沒有打過照面的,都是她在雲樞社的同窗,此時個個都像她一樣背着行囊激動地向她招手跑來。
有人一把勾住缪巒的肩膀:“一個人回家也太孤獨了吧,我們陪你一起!”
“是啊,我們和你一起回家,說不定能幫到什麼。”
“缪巒你家在哪裡啊?有什麼好吃的嗎?我母父讓我帶點特産回來呢。”
“欸我帶了好多幹糧,誰路上餓了找我要啊!”
“先走先走,時間不等人,等下天都要黑了!”
……
缪巒還沒從錯愕着回過神來,就被簇擁在中間往前走。陸海材瞥了一眼身邊的衛小寶,用手肘頂了頂她,低聲問道:“怎麼這麼多人?你說你幫大家和張師長請假,你确定張師長知道了嗎?”
“一傳十十傳百就都知道呗,有些人家裡有顧慮沒來,不然還可以更多的。”
衛小寶自信地拍拍胸脯,比出一個大拇指:“我衛小寶辦事,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去吧!”
與此同時,雲樞社。
幾名前來授課的師長看着空空如也的教室狠狠皺起眉,前去找張文詢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卻發現張文房前已經圍了一圈和她們一樣的師長。
張文也摸不着頭腦,視線落到桌上一封不知來曆的信上,在衆目睽睽之下打開信件:
【表姑,我帶着同窗們陪缪巒一同去河東道救災,很快回來,勿念。】
落款是小寶,落款後面還畫了一個賣萌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