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裡的人家，住在草原上或是高山上，草原上是鎮子，而山上的是村落，房屋分布很散。

兩個小孩一背一趴地走到山腳下的人家時，羊也給各家還完，隻剩下艾孜買提家的幾隻。

圍欄裡的奶奶停下手中的活，問道：“艾孜買提，你要送艾爾克回家嗎？”

身體原因，艾爾克趴在艾孜買提背上昏昏欲睡，聞聲微微一激靈，連忙擡頭望過去。

很慈祥的老婦人，是艾孜買提的奶奶，在記憶中，艾孜買提的奶奶對他很好，經常會送羊奶給他喝。

當年吾日耶提産後身體不好，襁褓中的艾爾克全靠那些奶才度過哺乳期。

“是的奶奶！我要送他回家。”艾孜買提一邊趕羊進圍欄，一邊大聲回答。

“那你快去吧，我來管羊。”奶奶對趴在艾孜買提背上的艾爾克笑了笑。

艾爾克回以甜甜的笑容，伸小手使勁搖了搖：“奶奶！”

“真乖真乖。”奶奶也搖了搖手，轉身牽了小馬車出來。

艾爾克的外公住在山上，當年吾日耶提帶着艾爾克回來時多虧了這輛小馬車才得以上山。雖然時至今日，小馬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匹小馬了。

艾爾克每日下山也靠這輛小馬車，由外公牽小馬把他送到山腳下的艾孜買提家，再由艾孜買提牽小馬把他送回家。小馬很乖，是艾爾克自己選的，經過艾孜買提的幫忙訓練，平日在山上也能陪艾爾克玩。

艾爾克坐在鋪着厚厚幹草的木闆車上，艾孜買提牽着小馬走在前面。

艾爾克按照腦海記憶中那樣，憋了一會，翻身躺在幹草上，枕着小胳膊望藍天，撅嘴道：“艾孜買提，你今天去尿尿的時間太久了，我等了你好久。”

艾孜買提愣了愣，随後耳根有些紅地說：“我以後不會去那麼久了。”

其實艾孜買提今天不是去尿尿了，羊群裡有幾隻小羊，今天跑丢了一隻，他是去找羊了。艾爾克曾經崇拜地對他誇贊，他是草原上最厲害的羊倌，可是他每天放羊的時候也在帶着艾爾克玩，顧及不到所有的羊，小羊跑丢是時常的事，他每次都稱自己要去尿尿，要艾爾克在原地乖乖等他。

艾爾克滿意地點了點小腦袋，嘿嘿笑道：“那我就當你今天去拉粑粑了，花的時間比較久，我原諒你啦！”

艾孜買提一聽，耳根更紅了。

木闆車上有一個小包裹，裡面裝了水和幹糧，艾爾克翻身趴着把小包裹打開，取出裡面其中一個水瓶，伸着小手朝前面遞，“艾孜買提，休息一會兒吧，你走太久了。”

艾孜買提點點頭，停下接過水瓶，道謝後擰開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暢快地哈了口氣，半個屁股坐到木闆車上，說：“昍昍，謝謝你每天陪我放羊，等我們長大一些，我就用放羊攢的錢帶你去城裡玩。”

艾爾克呆懵了好一會兒，突然“哇！”地一聲，起身撲過去抱住了艾孜買提，開心地道：“謝謝你，艾孜買提，我想要去城裡玩！”

“嗯……”艾孜買提有些害羞地撓了撓腦袋。

兩個小孩和小馬車沿着山路來到半山腰時，艾爾克盯着遠處幾棵大樹下的小屋，雙眼一下紅了。

比起艾孜買提家那由木材搭建的簡陋小屋，這間小屋外看相對堅固，似乎由磚頭與土壤混搭而成，可還是明顯帶有老化的痕迹。

院裡擺放着不少原木，外公正在院裡做木活。似乎是每日艾爾克回家的點，又似乎是親人間的感應，外公忽地停下手裡的活看過來。艾爾克咽下喉嚨間的哽咽，轉眼便甜甜地笑起來，大聲喊道：“外公！我回來啦！”

“哎，哎。”外公回以淳樸的話音。

外公年輕時是一個老實慢熱的人，上了年紀後，不苟言笑的面相反而在小孩子眼裡有些可怕，山下不熟悉外公的小孩們見到他都是縮起脖子的。

艾爾克速度極快地跳下木闆車，奔跑向外公，直到撲進早已對他張開雙臂的結實懷抱中，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湧出眼淚，又連忙擦幹淨。

艾孜買提牽着小馬車走到院前，帶着禮貌地說：“爺爺，今天艾爾克也很乖，玩得很開心，那我回家了。”

“好，注意安全。”外公囑咐道，粗糙的大手還在一下下輕撫懷裡外孫的瘦小脊背。

艾孜買提點點頭，想對艾爾克揮手說再見，可看不到艾爾克的臉，隻能失落地轉身離開。

外公抱着艾爾克，目送艾孜買提好好地走入山路，直到看不見，才動身去牽小馬車進院子。而艾爾克已經趴在外公寬厚的肩膀上又湧出幾次眼淚，堪堪得以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