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艾爾克醒來卻眼前一片強光頻閃，擠了擠眼睛才知道是閃光燈。

閃得人眼睛都要瞎，閉上眼光線都會穿透眼皮，簡直是地獄級别的閃光燈，國内很多藝人看到這種程度的閃光燈都會直接閉上眼睛，但很顯然周圍都是不同國籍的人，其中就有人微笑面對鏡頭。

隻能說，沒經過閃光燈訓練真的挺不過這一遭。

這裡顯然不在國内，艾爾克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周圍就沒有幾張一家親的面孔。

呼呼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宿主，現在是記憶的第四階段，我來為你進行記憶回顧。】

【你在進入大學之後，随着時間變自由，工作量也成倍增加，但這并非公司安排，而是源于你的自願和主動。】

【你作為驚悚懸疑電影出道的童星，卻不再局限于“恐怖片導演的寵兒”的頭銜，涉獵廣泛到仿佛隻有身體造成的體力局限無法克服，同時也在被評選為影帝時被冠上“花期可能會短，但必定極度絢爛至終”。】

【你變得更加完美了，不光是外人眼中，就連母親都認為你宛如被歲月沉澱了脾性，在家也舉止溫柔得體，再也沒見過你像曾經那般跑來跳去的活潑模樣。】

【你在校的時候越來越短，對待工作盡職敬業，且都獲得回報，不斷憑借作品斬獲獎項，最終以滿身榮譽成為國際影帝……】

艾爾克恍惚了許久，問出一句：“上個階段怎麼那麼短？”

【宿主，上個階段隻有十四到十七歲的記憶，很快飽和了，時間線加速也沒怎麼費工夫，你多半的睡眠都是在正常時間下進行的。】

艾爾克沉默了。

沒想到呼呼接下來說的話讓他又是一愣。

【宿主，當前階段是記憶終章，記憶節點從你死亡前三個小時開始，現在還剩下兩個小時五十四分。】

艾爾克不敢多愣，按照記憶中那樣，控制身體一路往前走，途中還得停下無數次進行外語采訪。

全球超過兩百個國家和地區進行網絡直播的頒獎，使得艾爾克開局就遭遇如閃光燈般的地獄級難度，他隻能依靠腦海裡不斷增加的記憶演繹。

三月晚風有些涼，月朗星明，空氣卻被喧雜沖擠。一路走出室外，艾爾克才發現自己身邊如影随形着一個人。他想擡手揉清明穴卻因為室外的鏡頭隻能保持微笑優雅地前行，幾乎用腹語的方式對身邊的助理說：“我們的車在哪？”

鏡頭的焦點需要距離，助理離得遠，壓根沒聽到。

艾爾克這一瞬間想把牙嚼碎了咽下去。

他頭疼欲裂，腦中嗡嗡聲經久不散，耳膜仿佛都要穿洞，為了這次頒獎，他從去年年底起準備了整整三個月，尤其是這次出國，他從飛機落地到現在都沒睡過覺，現在頒獎已經結束，作為所有鏡頭當之無愧的焦點，他不知道還要表演多久。

作為全球最重要的影帝獎，作為每個演員夢寐以求的目标和夢想，作為代表演員在演技上的卓越成就和象征其在電影界的地位和影響力——

艾爾克拿到了，卻感覺到身體生不如死。

他回國之後……不，今晚回到酒店後，他就得睡個三天三夜，似乎才能把身體傳來的這份痛感緩過來。

一滴汗順着鬓角劃下，明明連聲音都聽不到的助理卻光速般的伸來紙巾将這滴會在鏡頭下被放大無數倍的汗擦掉。

沒人在乎這滴汗的産生緣由，就像沒人會在看着這副，無論是狀态、儀态，或是本身都極其完美的皮囊時，知道它的内裡有多疼。

一名金發女記者遞來話筒的引入眼簾，還沒重新走出兩米遠的艾爾克抽了一口氣。

按照記憶中的那樣，再次接受采訪，艾爾克突然在想，上輩子，這輩子，他為什麼這麼拼命，這麼執着，這麼努力。

明明這些，做與不做好像都無所謂。

上輩子，按照到現在為止的全部記憶來看，是為了養活自己和母親才開始的？

這輩子，是為了以靈魂繼續活下去才開始的？

……好像不是無所謂。

可是為什麼要拼命、執着、努力到這種程度，為什麼。

明明，此時此刻，他感受到的，上輩子的他第一情緒并不是開心，而是還想要繼續下去的野心。

上輩子的他好像是個瘋子。

……那這輩子的他是瘋子嗎？

表演出的艾爾克依舊完美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艾爾克和艾爾克卻隻分别感受到疼痛和恍惚。

内裡其實早已渾渾噩噩的艾爾克直到坐上車，還要繼續使用手機、筆記本電腦進行工作相關的忙碌，這時，和車上另外幾個人激動說了好半天的助理終于和艾爾克說話了：“哥，你好厲害啊！”

一粒口水珠子噴在了亮屏的手機上，艾爾克滿分量地感受到了這個小男生的情緒。

按照記憶來看，他的助理隻換過三任，主要原因是他不依靠助理，換種方式說就是助理對他不重要，誰來當都無所謂，隻要能在那些緊急時刻幫他照顧母親。

第一任助理比他大很多，是簽約後公司分配的。

第二任是公司因為重視他換給他的，也是從這一任助理開始，承擔起了幫他照顧母親的職責。

第三任就是現在這個比他小三歲的男生，平時更多的是陪母親聊聊天，就像年少時的他那樣。

他今年二十三歲，大學都還沒畢業。

卻像是老了十歲，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二十歲的助理那樣抱着母親的胳膊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