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時分,安昱一個個将孩子們送回了家,他甚至磨磨蹭蹭地在沙漠的邊緣又走了一圈,直到月亮爬上了天空,沙漠裡寒冷的氣溫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才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回去了。回到小診所裡,面對深愛着他的臨川。
安昱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骨環,之前他并不能理解這種契約,直到今天,有好奇的孩子問起了安昱手上突然出現的戒指,安昱才明白臨川口中的“契約”更應該被稱作是“愛情的見證”。原來早在自己和他剛從桃源村回來開始,不,也許是更早的時候,臨川就已經在籌謀着要把自己圈進他的領地,讓自己成為他的伴侶。
可為什麼?自己并不是人類,也沒有什麼動人的臉龐,善良的本性,自己有得隻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渾渾噩噩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甚至無法回應臨川洶湧的愛意。
越想,安昱就越無法推開這扇門。
“吱呀——”
下意識的,安昱以為是臨川推開了小診所的門——就像是以前無數次一樣,但是很可惜,這次是荀瑰推開了他家小屋的門:“安昱哥!周首領他們遇見了一些麻煩,臨醫生和林大哥先出發去救人了。他讓我告訴你,這段時間綠洲就托付給你了,一定要務必保證綠洲的安全。”
“哦……好的。”沒由來的,安昱感覺到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荀瑰這一句帶話中悄悄地溜走了。
“他不在家。”這是安昱的第一反應,他以為自己會是慶幸,但是沒想到卻是有些失落。
小診所裡的一切都還保持着他上午離開時的樣子,有些烘烤過頭的幹面包,已經結出令人惡心的油花的湯,還有被拉開的椅子——一切的一切都還是上午的樣子,但是那個炙熱的讓他不敢面對的人卻不在了。
如果臨川還在,他或許會告訴安昱,難以言表的失落和無法抑制的回憶叫做思念,但可惜他并不在。
沒有人會為了他的情緒而興奮,也沒有人會幫他排解心裡的紛亂。
如果隻是這樣,或許對于安昱來說這幾天的時間不過是一場等待而已。
周熾和臨川一起離開綠洲的消息在沙漠中不胫而走,綠洲裡的居民們有些人心惶惶,而這個時候荀瑰站出來,把安昱推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周首領把臨醫生帶走之前特别讓老林囑咐了,安昱哥會幫他們守好綠洲的。”
原本心煩意亂的安昱就這樣被荀瑰送上了一個他無法逃脫的舞台,即使他對綠洲同樣有着眷戀,但這也讓他發現了周熾對自己的算計:周熾根本不是把綠洲托付給自己,而是打算讓自己在退無可退的時候成為綠洲的擋箭牌。
安昱以為自己會憤怒,可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卻在想:臨川知道這件事嗎?臨川也認同周熾的計劃嗎?
臨川的不告而别在安昱眼中突然有了不同的意義:臨川并不是因為老村長的病情十萬火急才離開的,而是因為無法面對自己才離開的。
臨川默認了安昱是可以被犧牲的。
好可笑,對着自己說着人類的尊嚴和意義,而轉過頭卻和研究所裡的人一樣,把自己當作一個可以交易的籌碼。
臨川到底還是不相信安昱長出了人類的心,不相信安昱會為了綠洲犧牲。
但,他會的。
小診所的窗外,阿光騎在阿隼的肩頭高喊着沖鋒,阿隼像是離弦的箭一樣飛奔在綠洲的空地上;宋拓閉着一隻眼在練習彈弓,被人丢掉的空罐成為了他的訓練道具;葉莎帶着醫護團在挨家挨戶地幫忙處理病患,少女少年們頭上戴着一頂頂白色的帽子,笨拙地畫着紅色的十字。
安昱很喜歡這裡,他願意為了綠洲付出代價。
即使這個代價是他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