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雙手的一切,從手指到乘務員制服袖口下露出來的手腕骨節,全都深深印在了腦海裡。
這兩個該死的男人最好藏好點,别讓她逮到!
鵝黃的裙子被風吹得貼在身上,像折斷翅膀的黃柳莺一樣向下墜落,她掉進了河裡。
從兩層樓的高度砸進河面,伊萊莎感覺自己全身都快要散架了。
冰冷的河水讓她立刻變得清醒,好在火車還沒有駛到河心,她落下來的地方是河流淺處。
她嗆了幾口水,努力揚起頭,擡起下巴,讓嘴巴和鼻子都露出水面,小口地呼吸着。
體力所剩無幾,她隻好順着水流慢慢調整方向,讓自己往河岸的方向漂。
會死嗎?她的腦海裡并沒有出現走馬燈,而是另一件事。
或許是落水的沖擊太過巨大,她終于想起來了。
她真的已經死了。
在橋邊看到一個小孩子落水了,她跳下去救人,不幸溺水死了。
然後又附身到伊萊莎-露易莎·德伯菲爾德的身上,多活了六個月,還改變了苔絲的命運,如果夠幸運的話,她還能讓一樁火車謀殺案的罪犯伏誅。
就算等會兒死了,也是她賺了。
承載着伊萊莎的河水慢慢變得和緩,高速行駛的列車中的打鬥卻依舊激烈。
“去/他/媽/的福爾摩斯——”男人中氣不足地大吼,“又是你!”
“冷靜,沃倫先生。”歇洛克·福爾摩斯躲過他揮過來的拳頭,很不客氣地一拳砸到他的太陽穴上,沃倫被打得跌倒在地上。
一名乘務員在阻攔看熱鬧的乘客,另一名乘務員跟華生趁機進來将桃紅色裙子的女孩擡到了隔壁的空車廂進行搶救。
傷者最好不要輕易移動,但留在原地難免不會被誤傷。
福爾摩斯用腿把敞開的門勾過來關好,如果他是沃倫,那他絕不會錯過在對方用手去拉車門的時候把人推下火車的機會。
從乘務員制服的口袋裡拿出手铐,他笑道:“先生,我知道你當然不會乖乖聽話,不過我建議……”
坐在地上喘着粗氣的沃倫突然暴起,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短匕首,握在手心,向對方刺了過去。
福爾摩斯閃開,沃倫的匕首紮進了車廂座椅的皮革靠背上,他氣喘籲籲地握着椅背,放棄把它拔下來,轉過身去,試圖打開車廂門逃跑。
“好吧,我知道你們那夥兒人就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
福爾摩斯一腳踢在沃倫的膝蓋後面,他吃痛跪地,雙手終于被鐵铐铐上。
他喊來一個乘務員,讓他幫沃倫處理傷口止住血,乘務員害怕地擺手後退,福爾摩斯隻好讓他去取一捆繩索過來。
看了眼在地上剛被打開的手提旅行皮包,裡面除去被沃倫拔出來的匕首,還有紗布和氯/仿。
“沃倫先生,我相信比起被踢斷腿或者吸點兒氯/仿你更喜歡稍微文明點兒的方式,”福爾摩斯饒有興味地聽着他的詛咒,“你知道,我不是正規警察,制止罪案發生的過程中要是出了一點小差錯也正常。”
“畢竟你這種專業殺手也出了差錯。”
乘務員把沃倫的腿按住,福爾摩斯親自綁了個牢固的繩結。
他握住被拔下來的珍珠帽針,走到窗戶處觀察,雖然失去了沃倫像蒼蠅一樣的咒罵,但他發現了另一個有趣的東西。
罵人也是一個耗體力的活兒,沃倫罵累了,老老實實地讓人包紮了傷口。
“福爾摩斯,你憑什麼襲擊一個大英公民?”
“沒有一個大英公民會拒絕讓謀殺犯被逮捕歸案。”
沃倫本想嘲諷一笑,他一動臉上的肌肉,就扯到肩頸處的斜方肌,這笑也變得扭曲滑稽起來:“噢,你指控我殺了誰?韋林特上校——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嗎,在死因審判法庭連你都拿不出證據,現在竟然來空口污蔑我?”
“夏普小姐呢?還有那個不幸闖進來被你扔下火車的女士。”福爾摩斯把帽針握在手心,轉身問他。
“當然是我看見那個女人想要傷害格拉迪斯,出手阻攔她。不信你去問格拉迪斯,或者問那個女人——”
“她還活着!福爾摩斯,她沒死!她還活着!”
華生從隔壁車廂跑過來,唰地拉開車門,氣喘籲籲地大喊:“格拉迪斯還活着!”
他本以為格拉迪斯·夏普是必死無疑了,沒想到她吸入了大量的氯/仿,中途竟然還能醒過來,沃倫掐死她時她費力掙紮了一番,再加上闖入的另一個小姐打斷了沃倫,給她提供了一線生機。
經過華生的進行注射乙/醚、人工呼吸等各種急救辦法之後,她的眼睑顫動,恢複了微弱的呼吸,這個女人竟然躲過了死神的鐮刀。
福爾摩斯看着沃倫蒼白的臉色,好心地說:“别洩氣,沃倫,假如你願意說出你知道的東西,我願意為你提供一些辯護材料,夏普小姐生命的奇迹難道不能讓你幡然醒悟嗎?”
“上校……”他嘴唇不停地哆嗦,失血過多讓他冷得發抖,他恐懼地環顧四周,突然恢複了正常的聲調,“指使我殺害韋林特上校的是、是一位慷慨的夫人,也是一位充滿仇恨的母親……”
“你以為我沒有去維海特拜訪過她?在你們認識之前,還有一個環節,夫人可不是在你成為韋林特上校的秘書之後才打算收買你的。”
福爾摩斯不耐地提醒他:“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想好再說,沃倫,不然你就把剩下的話留到季審法庭去講。”
沃倫額角青筋凸起,從額頭冒出的汗水和臉上不時抽搐的肌肉不難看出,他的頭腦陷入了一場複雜的鬥争之中。
偵探像鷹隼一樣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沃倫突然擡頭,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福爾摩斯,你這個魔鬼,你這個狡猾的魔鬼!你會下地獄的!你這個地地道道的魔鬼——”
火車終于到了站點,收到通知的當地警方把沃倫押上馬車,格拉迪斯·夏普被另一輛馬車拉去診所醫治,福爾摩斯拍了幾封電報,道:“好了,華生,我們就在此分别吧,我接下來要去拜訪一位夫人,她可不太歡迎人。”
“沃倫提到的‘那位’夫人?”華生好奇地問道,他見福爾摩斯點了點頭,不發一言,又有點生氣,“福爾摩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現在還對此一無所知!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面對好友不滿的指控,福爾摩斯神色嚴肅地說:“這一切主要取決于我接下來的拜訪結果,如果夫人願意談點什麼,那我就一個字也不會跟你講。如果她什麼也不說,那我會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他拍了拍華生的肩,道:“洛維拉家在賓夕法尼亞州做鋼鐵生意,夫人的心腸和意志也和鋼鐵一樣冷硬,我有很大的概率無功而返。所以不必生氣,我的朋友,最遲明天早上,你就可以來貝克街聽我的推理了。”
華生被他矛盾的話搞暈了,他思來想去,決定換個話題:“不知道那位掉下火車的女士怎麼樣了。”
福爾摩斯沉默片刻,開口道:“我已經給多切斯特和威茅斯的警察局拍了電報,他們已經派人去搜尋了,希望她帶給夏普小姐的好運也能夠降臨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