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柯學世界的時間還沒有混亂,夏樹到這個世界的時間是三月十九,一個櫻花正爛漫的時節。
灼燒的疼痛感被刺骨的涼意取代,清新的空氣灌入肺腔,夏樹睜開眼看到的是大片的櫻花和長長的往山下蔓延的台階。
他坐在神社的台階上,打了個冷戰。上一秒還在火災現場,現在卻出現了另一個地方,是神救了他嗎?
他一邊呆呆地看着通往山下的台階,一邊聽着2580的講解。哦,原來沒死,被異世界的神明救了。他又低頭盯着自己髒兮兮的掌心,開始胡思亂想。
“請問……需要幫忙嗎?”
一道清朗的嗓音忽然響起。夏樹擡頭望去,逆光中站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發梢被山風輕輕拂動。沒等他回答,對方已經自然地坐到他身旁。
“天氣這麼冷,你就穿的這麼薄,臉上還沾着灰。”少年沒把話說完,隻是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了過來。
這便是夏樹與水無燈春和的初遇。
水無燈春和成了夏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遇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給了夏樹歸處的人。
他婉拒了少年的好意,跳到了欄杆上,雙手插兜依舊走的平平穩穩。少年跟在他旁邊,仰着臉看他,眼睛裡盛滿了閃亮的崇拜。
“太厲害了!在欄杆上還能走得這麼穩!”
夏樹忽然張開雙臂,身子向後微微一仰。少年慌忙移到他身後,緊張地張開手臂想要接住他。卻見夏樹隻是輕輕晃了晃,又穩穩站直,若無其事地把手插回兜裡,輕盈地跳了下來。
"逗你玩的。”夏樹調笑道,然後又問:“你身上有沒有硬币?”
“有。”少年從身上翻找一番之後摸出一個硬币遞給夏樹。
夏樹接過硬币,在指間靈活地翻轉着,随口問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水無燈春和。”
“好巧,我叫夏樹。你是春天,我是夏天。春和,跟我一起玩個遊戲怎麼樣?”夏樹那着硬币在水無燈春和面前晃了晃。
“好啊!”
水無燈春和第十六次連敗之後,夏樹一臉得意地把硬币還了回去,硬币落回水無燈春和掌心時還帶着夏樹的體溫。
“太神奇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秘密。”夏樹一臉神明,指了指天,“我有神明保佑。”
沒想到幸運buff在異世界也可以使用,這讓流落異世界的夏樹稍稍有了安慰。
“山上好冷,我們先下山吧。”水無燈春和呵了口氣,隐隐約約還能看到因為寒氣形成的白霧。剛剛水無燈春和想把外套借給夏樹穿,但是被夏樹拒絕了。
下山途中,山道拐角處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語。幾個學生正倚在櫻樹下嬉戲打鬧,見有人來,立馬站直了身子,略帶腼腆地朝兩人微笑點頭示意,兩人也友好地回了個招呼。
危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潛伏在春三月,先遇到危險的是那幾個學生,在隐秘的角落裡被擄上了車。
千堂由紀身為警察的女兒,遇到這種事情雖然慌張但是很快冷靜了下來,沿路留下自己的個人物品,正巧被路過的夏樹和春和發現。
兩個富有正義感的小夥子偷偷摸摸跟到了臨時關押實驗體的木屋,水無燈春和剛确認了情況準備報警,就被槍頂上了腦袋。于是人生中難得失利的夏樹,在剛到異世界的第一天,就這樣跟自己剛認識的朋友一起被關進了實驗室。
因為接觸到了組織,所以很快就攢夠了抽卡需要的能量,夏樹馬上抽取了技能,但是奇怪什麼都沒有抽到。那個時候他還在樂呵,自己是有着sss級幸運的男人,還有系統兜底,完全不帶怕的。
第三天,他剛做完實驗,聽到研究員交談内容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目前唯一一個沒有出現排斥反應的實驗體。
熟知原著劇情又看遍柯南同人的大腦自動冒出各種可能性——假酒?卧底?美強慘劇本?說不定還能順便踢踢一些角色的便當。這樣的故事世界意識應該會喜歡吧,足夠有趣,還足夠吸引觀衆,不是嗎?
可是深夜躺在狹窄的床鋪上時,他輾轉反側想的都是怎麼逃出去,他可不會真的寄希望于那些虛無的幻想。系統不中用,聊天室的大家各有苦處,誰都對他愛莫能助。
第四天,水無燈春和開始出現排斥反應,隔壁女孩子的啜泣聲也若有若無的出現在了他的夢裡。他等得起,春和等不起,其他受害者等不起。
[不必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你在這個世界隻是一個普通人]
系統難得上線一次,帶來的卻隻有空洞的安慰。
[我甯願現在的我不是普通人]
夏樹和水無燈春和被關在一間實驗室裡,除了商量怎麼逃出去,兩個人聊的最多的是自己的家人。
“我和爺爺奶奶姐姐一起生活。”夏樹靠在冰冷的牆上,水無燈春和也湊了過來。
春和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等逃出去了,我想去拜訪他們,咱們這也算是患難兄弟了。”
“他們不在這個世界。”在另一個世界。剛到這裡的時候,系統告訴過夏樹,他的家人現在很安全。
水無燈春和沉默了一瞬,低聲說了句“抱歉”。
“他們沒死!”夏樹無奈地解釋道。水無燈春和看上去并不相信,但是也沒反駁,隻是輕輕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得像一縷随時會散去的煙。
“如果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夏樹仰頭望着實驗室的天花闆,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
“第一個,你是世界中心,是主角,受到世界意識的偏愛。這個世界發生的所有故事都是圍繞你展開,你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甚至可以拯救世界。你或許有一個不太幸福的童年,但是故事開始的時候,身為主角的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獲得别人的喜愛。”
“哇,這麼好。”
“但是是有代價的,作為主角,你身邊最親近的人要為了故事獻祭他們的生命。因為世界意識認為這樣的故事觀衆們會更喜歡,你身邊的人不用死太多,兩三個就夠。”夏樹的語氣很平靜,水無燈春和卻皺起了眉頭。
“你也可以選擇另外一種人生,當一個普通人。恭喜你,你身邊的人的性命保住了,但是你失去了主角的身份,也失去了掌管世界的神賦予你的特殊能力。可能會有其他人代替你成為主角,也有可能沒有人成為主角,你和你的親人朋友一起死在沒有主角拯救的災難中。如果是春和面臨這兩種選擇,春和會選什麼?”
“如果是你,你會選擇什麼?”水無燈春和又把問題抛回了夏樹。
“當然是做個普通人,我可受不了有人動我家人。”
“當夏樹的家人可真幸福。”
“可能吧。你冷嗎?感覺你看上去要死了。”
“感覺不太好,我有點不想死,我怕我媽擔心。”水無燈春和又把話題扯回了夏樹提出的兩個假設裡,“為什麼成為主角要死親人朋友,也有一些小說動漫都沒死呀?”
“隻是個假設,可能這個世界發生的故事需要主角身邊的人死掉,真的是很莫名其妙,是不是?”
“嗯。這種主角不當也罷。”
夏樹推了推水無燈春和,“你身上現在還有硬币嗎?”
“怎麼可能有,身上的東西全被這裡的人收走了。沒有硬币你就和别人玩不了猜正反的遊戲嗎?”
“嗯。”
“那你猜猜我現在哪隻手裡有東西,哪隻手沒東西?”水無燈春和把手背到了身後。
“左手裡有東西。”不需要春和告訴他答案。因為他能感覺到這就是正确答案,隻憑感覺。
雖然姐姐隻允許他用硬币進行猜測。
“真厲害!”左手裡有一顆扣子。
水無燈春和又把手背到了後面,夏樹看着水無燈春和,突然開口:“我們能一起活着逃出去嗎?”
左手是能。
“我希望我們能。再猜一下現在哪隻手裡有東西?”
“左手。”
“夏樹真棒,又猜對了!”
……
“我是獨生子,要是我有一個夏樹這樣的哥哥就好了。”
“那咱們就在此地結拜。”夏樹捏腔拿調地開了個玩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他急忙改口:“咳咳,這句不算!重來重來,但求有福同享,有難……”
他又頓住了,看着兩人此刻狼狽的處境,忍不住笑出聲:“好像也沒什麼福可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