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腳步很快。
沙理奈穿着不合腳的鞋子,再加上比平時厚重的衣物和口袋裡的收獲,差點就沒能追上對方。
眼看對方消失在拐角處,沙理奈跑到岔路口站住了,她的小腦袋來回地轉,看看左右兩個方向,不知道該選擇那條路,直到她的耳朵捕捉到一陣不遠處的咳嗽聲。
她頓時往右手邊聲響傳來的石子路走去。
随着距離的靠近,沙理奈耳朵能夠聽到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那先是壓抑的輕咳,被努力地進行抑制,仿佛不想被任何人聽到。然而,這樣的忍耐卻是徒勞無功,喉嚨低沉地震顫着,很快就演變成為了劇烈的咳聲,幾乎要将整個肺都要咳出來。
沙理奈繞過廊台的支撐柱,便看到了正跌坐在廊下長條凳上的男人。
——或者說,少年。
之前的距離太遠,沙理奈沒能分辨出年歲。現在離近了些,看清她的父親的面目,那五官明顯相當年輕。
他的手掌壓在胸口上,肩膀劇烈地抖動着,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珠,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湧動着病态的潮紅。而另一隻手則是緊緊抓着椅背的橫杆,用力到整個手背上都青筋凸起。
為了壽宴穿上的寬大而莊重的衣服,反而将這個人襯托得更加羸弱。
或許是因為咳嗽過于劇烈,他并沒有注意到沙理奈的注視。
在一次咳嗽的間隙,他顫抖着手,從袖口裡掏出了腰間的藥瓶。
然而,他的手太抖了,在拔塞子的時候,那瓶藥忽地脫手而出。圓形的莳繪藥瓶落在地上并沒有碎,卻順着慣性咕噜噜地滾遠了,瓶口裡漏出來幾顆黑色的藥丸灑落在地面上。
一瞬間,某種情緒似乎控制了這個清瘦的貴族。
他并沒有去撿藥瓶,而是低垂着頭,努力用深呼吸壓制着那低沉的咳嗽,右手忍不住一拳砸在旁邊的柱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圓形的瓶子本來要順着平整的地面跑遠,然而卻忽然撞到了什麼,清脆的一聲之後,滾動的聲音就停了下來。
在方才那一番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後,喉嚨裡的癢意終于略有被壓制。産屋敷家的若君逐漸往上擡起了視線。
那失去瓶塞的短頸瓶被一雙小小的木屐攔住了。
視線上移,便能夠看到略短的和服,明黃的色彩柔和,上面隻簡單地繡着一處産屋敷家的家紋。小小的女孩頭上黑色的布巾将所有的頭發都藏了起來,略瘦的小臉蛋上的五官相當漂亮。
“滾……”
年輕的年長者語氣相當差。
如果是常年照顧産屋敷家公子的侍從,此刻就會立刻跪伏在地面上請罪求饒。
不過,此刻站在不遠處的小女孩顯然并不知道害怕。
她彎下腰,将翻倒在自己腳下的藥瓶撿了起來。
“你看起來不太好。”沙理奈直白地說道。
聞言,産屋敷少君的臉色看起來更難看了,他看向小女孩的眼神分外冰冷。
沙理奈邁步上前,平和地将自己手中的藥瓶遞出去:“給。”
【小心!】系統忽然在她的腦海之中出聲道。
伴随着這個聲音,是一隻欲将藥瓶揮落的衣袖。
沙理奈有些訝然地微微睜大眼睛,但她的反應卻相當快地将原本舉出去的藥瓶飛速往懷裡一收,險而又險地躲過了對方的動作。
然而,哪怕身體動作靈活,腳下的木屐此刻依然絆了下她的腳步,導緻她屁股着地跌坐了下去。
好在衣服本來就厚重,加上小孩子的身高也不高,沙理奈坐在地上幾乎沒有任何感覺。
她困惑起來,不明白為什麼對方要将藥瓶打掉。
而被她注視的人并沒有理會她的疑惑,隻是捂着嘴巴,在胸腔一陣壓抑的吸氣之後,又湧出了一連串的咳嗽。
【反派就是這樣的。】系統道,【喜怒無常,遷怒無辜。你還小,務必要小心。】
沙理奈并沒有因此害怕。她站起身,從已經打開的瓶子裡往外,倒出了其中的一顆藥丸在手心裡,再次湊近了她血緣關系上的父親,将之遞給他。
産屋敷少君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手掌抵着自己的唇,眼裡血絲侵染,面上還帶着病中不正常的潮紅色。
而他注視她的眼神在這一刻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