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聽了估計也不好受,抽泣聲隐隐響起,短暫又有一聲捶打木門的聲響,可迅速停止了,門外出現了第二個人的聲音,應該是後來者阻止了前者不理智的舉動。
第二人較為平靜,以同一種語言對塔主說了什麼,盧息安從對方的語氣猜測恐怕是在對塔主道歉。
塔主根本沒有理會,甚至對方還沒說完,塔主已經又從樓梯上來了,盧息安趕忙坐回桌前。
塔主身影的黑雲又一次從二層掠過時,盧息安聽到窗外傳來輕柔的扇動翼翅的聲音,聲響正像夜枭,軟綿綿的,卻比昨夜的動靜要清晰明顯得多。
假如是夜枭,也是種體型相當大的,在帶情緒地扇動翅膀,樹枝因此撲撲斷裂。
盧息安動作不由靜止了,塔外扇動翼翅的聲音叫他忍不住思索。
敲門人是誰,或……是什麼?
他們又在向塔主哀求些什麼?
盧息安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獨處,即便稀有難得的魔法課程占滿了他的時間,他也難免被窗外的各種情況吸引去注意。
這處林子不僅不是他暈倒的樹林,還另有一番神秘。
白天,他從一扇窗看出去,外面是昏暗古老的林間景象,另一扇窗看出去,目光恰好穿過兩棵巨樹的間隙,看到大片寸草不生的石灘,石灘的邊緣則有濃霧爬行,讓遠處成了謎。
整片森林的樹冠之高,野蠻地遮擋了光線,令塔裡顯得昏暗,尤其是二樓,所以塔主一整天都讓燈亮着。
又或者……如今燈塔是某種戒備的狀态?
盧息安隻能自行下判斷,因為他敏感地覺察到異樣,周遭總有一種緊張的氛圍,侵襲着他的神經,讓他莫名其妙地在石牆内緊張。
那些彌漫不散的霧氣,還有未知的大體格夜行生物。
在樹幹上爬行的,樹間跳躍的沉重身體,以及發出詭異聲響的群體——這些東西顯然驅離了普通的動物,讓這片森林靜谧得異常,一出聲響就是很大的動靜。
這種感覺讓盧息安在意,因為他逐漸想起一些事。
在他兒時,也有這麼一段時間,忍不住疑神疑鬼,感覺周圍有數不清的目光在窺探他。
他走到哪裡,都感到氣氛很緊張,像有什麼緻命的大事在暗處一觸即發。
他那時年齡還小,不知道父王與母後為什麼終日神情緊繃,又為何歎息,直到那一天——他被宮中壓抑的氣氛感染,受了驚吓,拼命地念着禱文,終于,神的“聲音”再一次被他于祈禱中偷聽到。
那是一如既往的,明亮的白光,自純淨的巨大冰棱中爆發,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光綻開的同時,他的靈魂受到強烈的神力沖刷,一種突然的“明悟”或理解,穿透他幼稚單純的心。
這就是他的造物主的“聲音”,從兒時第一次會念禱文起,他就能聽到——
【非發生不可】
【終于】
【整個國消失了】
……
桌前的盧息安渾身凝滞,半晌,他才擡起手按住冒冷汗的眼窩。
舊日的記憶到今天仍十分強烈,可以十年如一日地折磨他。
他曾經将偷聽神的想法作為幸福與快樂的來源,哪想到會受到那樣恐怖的……詛咒。
“你的名字?”
盧息安渾身一顫,放下手回頭,塔主手捧一個木托盤,上面放滿了兩種顔色的藥水。
盧息安認得,其中一種毒性猛烈,另一種則能快速解毒,帶來安慰和改變。
想起昨天格外艱難的一晚,盧息安喉結緩慢滾動,垂下眸光,安靜站了起來。
“……盧息安,大人。”
盧息安說完自己一愣,他許久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了,聽起來十足陌生。
“好,盧息安,”塔主更緩慢地念出這個名字。
聽不出鄙夷,甚至不帶什麼情緒,但的确有一種類似審視的東西在塔主吐出的音節中。
盧息安渾身冒出了汗,這次是熱汗,他搞不懂自己怎麼變得這樣卑賤,連被叫到名字都會緊張成這樣。
“到床上去。”
盧息安心跳怦怦地劇烈,出于緊張,他轉過身時無意識地咽唾沫。
“反正你也該休息了,”塔主态度冷淡,好似對他不滿,“别因為你太刻苦,我就要給你再換一雙眼睛。”
原來自己剛才的失态被塔主看在眼裡。
盧息安慶幸沒人能讀自己的想法,塔主對自己還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