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漸漸流逝,我們的圖特摩斯還沒有同阿蒙說完自己心裡的悄悄話,他依舊垂首,态度虔誠地跪在神像前,祈禱着。
神殿裡昏暗的光線打在高大的神像上,将神像的輪廓照得模糊,加上四周燃起的沒香,煙霧缭繞中,更為這位底比斯的“隐匿之神”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就在我認真地觀摩着高大立柱上的彩繪壁畫,希冀能夠将它們帶出我的夢境時。圖特摩斯終于結束了禱告,他站起身,也許是跪的久了腿有些麻,向我走來時,一個踉跄險些摔了一跤。
我上前想要扶住他,可他的動作更快。很快圖特摩斯便扶住了身側的一根立柱,讓自己靠在了上面。
我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失态,看他恢複得差不多了,我牽起他的手,往神殿的東側走了過去。
“我們去做什麼?”圖特摩斯有些不明所以,好奇地問我。
“你已經向阿蒙傾訴完了自己的心事,那麼現在你作為神之子,也該去聽一聽人民的心聲啦!”我的聲音愉悅,十分地期待,那些古埃及人會向阿蒙祈禱些什麼呢?
我們很快就走到了那面牆下,盧克索神廟作為一個曆史載體,裡面留存了許多圖特摩斯三世時期留下的痕迹。
我對這座神廟的熟悉程度,恐怕并不比圖特摩斯本人差上多少。我熟門熟路地帶着這個少年走到了一面牆下,這面牆的外側緊鄰着街道的地方,刻着一個耳朵模樣的淺淺浮雕。
許許多多的底比斯百姓,就是在此處聆聽神啟,或是向阿蒙神傾訴内心的悲苦的。
我們兩就這樣姿勢不雅地将耳朵貼在牆上,透過牆上的小孔,牆外的聲音被隐隐約約傳了進來。
陸陸續續有人來到此處像阿蒙神許願,有少女來許願希望自己愛慕的男子能與自己心意相通;
也有妻子來為即将遠行的丈夫祈禱,願他旅途平安;
有農夫來許願,願新的一年尼羅河泛濫在适宜的水位……
這些就是古埃及人們的心聲,和藏在心底的願望嗎?
“尼羅河泛濫在适宜的位置?這是什麼意思?”圖特摩斯忽然壓低了聲音問我。
“尼羅河泛濫後會從上遊沖下肥沃的黑土,這些你知道吧?”受到圖特摩斯的傳染,我忘了自己說話的聲音并不會被旁人聽見,同樣小聲回應着他。
“這我當然知道!”大概我把他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這點令他有一些不忿,一邊說着話還一邊瞪了我一眼。
“尼羅河的沿岸會設立多個水位的檢測點。”我拉着他暫時遠離的那堵圍牆,在一根柱子後面席地而坐。
“這是為了方便觀察每年尼羅河泛濫季時水位的漲幅情況,并加以記錄。現如今最重要的兩個觀測點,一個在阿斯旺,尼羅河在那裡泛濫的理想高度大概是20腕尺。
另一個則是孟菲斯,那裡的理想高度是12腕尺。你的老師沒有告訴過你嗎?這些可是和每年的稅收息息相關的事情哦。”
我不由奇怪地問道,稅收本該是每一位國家統治者最在意的事情之一,可圖特摩斯竟然都一無所知。到底是哈特謝普蘇特有意為之,還是他自己不求上進呢?
我轉頭望向圖特摩斯,卻見他“俏臉”一紅,有些心虛地别過了頭去,半天才小聲回答了一句:“當時上課的是森穆特,我随便聽了兩句就睡着了。”
……我沉默了下來,想到以這小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大概是拉不下臉來要森穆特再講一遍的。
我重重歎了一口氣,認命地又替他更為詳細地講解着後世的考古學家與曆史學家們從紙莎草紙上了解到的信息。
“為什麼會有一個理想的水位,你知道原因嗎?因為若是水位高于這個數值,則周圍的村莊和農田就可能會遭到破壞,如果低于這個水位,又會因為沒有足夠的水來維持農業而導緻糧食欠收。
而你,作為上下埃及的統治者,必須要了解每年尼羅河泛濫的情況,才可以根據曆年來檔案的記錄,計算出這一年應當征收多少的稅款。”
我說得粗淺,因為古埃及為後世留下的文案記載十分的有限。但圖特摩斯從我的隻言片語中已經對尼羅河泛濫與這個國家的稅收之間的關系有了大概的理解。
“我知道了!若是明年的尼羅河泛濫在一個理想的高度,那麼就說明明年很有可能會是一個豐年。國家就可以從農民的手中征收到更高的賦稅,反之則要降低稅收,對嗎?”圖特摩斯有些興奮地說道。
我忙不疊地點頭:“就是這樣,你小子還是有些慧根的嘛,一點就透。”
“慧根?那是什麼”圖特摩斯不解,我被他問得一噎。總不能和一個古埃及人解釋佛教用語吧,我眼珠一轉,搪塞道:“就是誇你聰明呢。”
可這小子好像逮着個不要錢的老師就問得上瘾了,湊了過來還想追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