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睜開眼時,我是被一陣涼風吹醒的。
迷糊間我有些詫異,因為我并不記得自己睡覺前将宿舍裡的空調開了起來。帝王谷裡向來少風,尼羅河河面上的清風隻有在很少的時間才能吹進這幽深的峽谷之中。
我揉了揉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但陷入過深度睡眠的大腦想要重新回神實在需要些時間。過了好一陣,我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時隔半個月再次來到那個夢境之中。
我此時正仰卧在一個舒适的床上,身下是柔軟的床墊。用手在床墊上輕輕地拂過,是一些質地細膩的亞麻布料。
我又坐起了身,打量着室内。這是一間十分廣闊的房間,一根根複合型三層蓮花的華麗立柱林立在其中,被打磨得泛着光的石制地面上鋪着野獸的皮毛炮制而成的地毯。
我赤着腳走下了床,那種皮草柔軟的質感撓得人腳底麻麻癢癢。
其實我醒來的這張床size大到了令人有些詫異的程度,但在這間占地更大的房間襯托下,也顯得不那麼誇張了。
我不由将這個房間裡的陳設與先前在哈特謝普蘇特的寝殿中所見做對比,一樣的富麗堂皇,但這間房間裡有着許多唯有法老才有資格享用的東西。
毫無疑問,這裡隻能是圖特摩斯的寝宮。
那麼圖特摩斯又在哪兒呢?我一别數日,不知道他是否會怨我。其實我對于這個夢中的時間,始終有些吃不準,我的出現以及每次夢中間隔的時間都毫無規律可言。
我知道既然我出現在了這裡,說明圖特摩斯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我卻并不急着去尋他,我想再好好看看這個美麗的屋子。
這時那陣喚醒了我的清風再次拂過我的臉頰,我向着風吹來的方向望去。
寝宮的一面外有一處露天的露台,一扇洞開的黃金大門正是它的入口,而風也正是從那裡灌進來的。
此時懸挂在前方的半透明亞麻簾幔被那陣風吹得在半空中飛舞,若有人置身其中,恐怕會有一種如夢似幻地不真實的美感。
我穿過重重的簾幔,向着露台走了過去。我走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走得超出了範圍,再次撞上那堵無形的牆。
但好在,我一直走到了露台的欄杆處,也始終不曾感受到任何的阻礙。這個距離早已超過的先前我所測量的距離,似乎在不知什麼時候,夢境中的限制就已經不知不覺地放寬了。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我有些不解,隻能歸咎于這真是個過于任性的夢境。
而很快,高台之下傳來的聲響就吸引了我,不再為這個問題所困擾。底比斯的王城建在這一片土地地勢最高的地方,而法老王的寝宮顯然也位于整座王城的最高處。
此時站在這個露台上遠眺,能夠模糊地看見城中攢動的人頭,也能看見更遠的地方,奔騰而過川流不息的尼羅河。
此時尼羅河的水位正在不知不覺地向上高漲,埃及的四季并不分明,但根據水位以及天空之中天狼星的位置,還是能夠判斷出此時正位于一年的哪個階段。
我擡頭看了看天色,豔陽高照,正是日上中天的時候。
僅憑借人的肉眼是無法看見天狼星的,而河谷兩岸郁郁蔥蔥的農田,似乎是在告訴我,此時正值古埃及的shemu,在現代我們稱之為收獲季。
古埃及人的曆法以天狼星第一次在日出之時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的那一天,作為新年的開始。而在現代人所熟悉的公曆中,這一天則是每年的7月19日。
收獲季之于古埃及人是一年之末,而之于我們而言卻是每年的3月中旬到7月中旬。
我将目光看向更加遙遠的地方,尼羅河寬闊的河面上,正是卡納克神廟的方向,幾艘太陽船上載着三尊巨大的雕像,向着底比斯的西岸,亡者長眠之地駛去。
隔得太遠,讓一切事物都顯得渺小且模糊。我無從分辨,那些船上搭載的是哪幾艘神明的雕像。
雖然心中有所猜測,但以今人對于古埃及曆史與文化的掌握和了解,十不足一,我也不敢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測是否正确。
我又這樣駐足在露台上觀望了一陣,一隊騎馬的隊伍正縱馬飛駛過底比斯的主幹道,一路向着王宮地方向奔來。
而那一隊帆船已經靠向了西岸,漸行漸遠在我的眼中慢慢變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
忽然想起了也許正在寝宮之中的圖特摩斯,見露台之下似乎已無什麼新鮮事可看,我轉頭回到了寝宮之中。
此時的寝宮很安靜,也沒有侍立在側的宮女。我在這廣闊的大殿裡四處探索,伸手觸摸着立柱上依舊鮮妍的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