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很遙遠的地方,熊熊火光吞沒村莊。黑發小女孩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迹的髒污,她小聲啜泣着,抹去擋住視線的一團血塊,媽媽做的漂亮的手織單衣,肩頭處被樹枝劃破了一大塊,衣擺更是被燒焦得不成樣子,失去了如春天般嬌嫩的春櫻色。
哭泣的小女孩不能停下自己的腳步,即使前方是大人們說的危險重重的密林,雙腿也像灌了鉛那樣重,她還是緊咬牙關,嘴裡很快就出現了血腥味。
逃跑的路上有一塊小石子。她早就發現了,本來很簡單就能跨過它,可右腳卻偏偏不聽指揮,一腳絆了上去。
小女孩就這樣狼狽又滑稽地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眼淚像潰了堤的大壩,控制不住往下流。
可是這裡不會再有心疼她的人,如同心靈感應般,她擡起頭的瞬間便與兇手的雙眼相對——
那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皮膚白皙得像是從來沒有從屋子裡出來見過太陽,淺發在火光下像流淌發光的絲綢,衣裝華麗,五官精緻,美好得讓她想起了叔叔從外面買來送她的人偶娃娃。
那隻娃娃和叔叔一樣,被大火一起留在了村莊裡,一起消失了。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面前這個漂亮人偶少女。
小女孩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再哭泣,求生的本能讓她用嘶啞的嗓子斷斷續續發出聲音,“求、求你...放過我...”
“我、我還不想死....”這一刻,她卑微得忘記了失去親人與朋友的仇恨,如果現在能放過她,她一定會感恩戴德地跪下來表示感謝。
“殺了我...殺了我!!!”她聽見這裡還有一個人在說話,似乎是故意在和她唱反調。
奇怪,這是誰的聲音?
右手像右腳一樣,不聽使喚地摸上了自己的另一張臉,她在站着的兇手姐姐淺色的眸子裡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張怎樣恐怖醜陋的面龐,右邊的皮膚是像一團泡在水裡的腐爛的污泥,黏在完好的左臉上。可以看見全貌的眼球又長又癟,像是被人用力踩過一般,那邊的半張身子,從燒毀的單衣下可以看見的地方,全是各種肉塊縫合在一起的模樣。
她受傷跑了一路,糜爛的肉塊也跟着她逃跑的路線撲簌掉了一路。
原來是這樣!所以這個惡魔才這麼快找到了我!
小女孩絕望地想,她沒有說話,可是右半張臉長出的嘴唇一直在叫喊着要那個可惡的殺手殺了自己。
“殺了我、讓我去...死”
不,不是這樣的!我還想活下去...我好想活下去!
小女孩嗫嚅着,她在内心反駁陌生的聲音,當她反應過來要搶回發聲的主導權,而不是讓右半身的怪物代替她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團藍色的火焰給包裹住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但到最後,她什麼都沒有說出口,直到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一直靜靜地看着火焰外的另一個女孩。
……
到底誰才是惡魔?
“不!不要聽他們的,不要去那個村子!”真奈從鋪在地闆上的被褥裡猛地彈起來,屋外初升的太陽反射淡淡的光暈,一縷打在她的側臉上,盡管并不刺眼,她還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像是還沒睡醒般。
耳邊是少女均勻的呼吸聲,她松開手,看向睡得一臉正香的野薔薇。看來,她剛才的驚叫并沒有吵到她。
真奈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推開和室的門,回頭确認了一番後,才關好門走到庭院裡。
她醒得太早了,連主人家的老奶奶都還沒起床,正是日與夜交融的時候,說不出是白天還是黑夜的淺淺暗景中,隻有幾尾被喂得超重的金魚陪着她,擺着與身形不符的小尾巴,在池子裡緩慢地遊來遊去。
真奈歎氣,她要是能變成一條金魚就好了實在不行,要是有金魚的記憶力也行,這樣她就不會一直重複那天的場景了。
她揉了揉臉,好讓自己清醒些,事到如今,幹嘛還去想那些事情。
金魚們不害怕一臉狼狽模樣的遊客,它們依舊懶懶地遊動着,淺發少女盯着金魚看得出神,那頭漂亮的淺發随着她稍微的運動,輕輕搖擺着,像天馬行空裡的畫裡出現的用色大膽的美麗溪流。
“小真奈,一直盯着這幾隻金魚看得這麼出神,難道是肚子餓了嗎?唔,我看看,這幾隻金魚确實很肥,不過再饞也不能吃金魚,還是吃早飯的魚幹比較好。”
想必是有許多人在池塘邊當着金魚們的面說過類似的話,格外大膽的金魚們似乎對“吃”這個詞很敏感,聽到類似的音節,便爆發出與身形不相符的能力,一溜煙藏進水底的藻類植物裡,不見了。
真是的,這麼好的氣氛都被破壞了。
真奈把目光放到說話的某個人臉上:“五條老師,都怪你,金魚都被你吓走了。”
“是嗎?”像變态一樣偷窺少女心事的五條悟走到真奈身邊,輕輕動了動手指,石頭下的水流像是突然靜止了一般,底下藏着的一隻金魚被其他沒有受到咒術影響的水流給直接推了出來。
真奈眉毛跳了跳,很是無語,“五條老師…?”
那隻可憐的魚,不管怎麼使勁地遊動,身體也動不了絲毫,到最後,它直接放棄掙紮,停在了原地打盹。
罪魁禍首欣賞着金魚從努力到擺爛的模樣,很是滿意地指給真奈看,“你看,它這不就出來了。”
“呵呵,是的呢。”
明明就是被你推出來的!
五條悟,你對一條無辜的魚使用術士,良心不會痛嗎?
不知為何,真奈覺得自己和這條小魚似乎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五條老師,多出來的咒力不要可以捐給路邊的咒靈,咒術界最強用他的術士,隻為了欺負一條金魚,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