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辭鏡并不是小時候就會打架的,但他小時候時常被欺負。
隔三差五就有一群小混孩像今天這樣圍過來,堵着他在牆角邊揍。
那時在南城,他和他爸媽住在一起,一家經營着一家小超市,日子不算特别富裕,但很溫馨。
後來的某一天,街坊鄰居開始傳他爸是殺人犯——也未必是殺了,受害者死沒死不知道,反正許多人都看見了這麼一回事。
那天,有個腹部和背上全是血的少年從趙家當時開的小超市裡逃了出來,沒跑多遠就倒在地上,流血,渾身抽搐。
兩秒又跑出一個大哭着的小女孩,哭聲尖叫聲一條街都聽得見。
随後這家超市的老闆也跟着出來,手裡拎着一把水果刀,刀上和身上也都是血。神情和動作看着不太正常,又哭又笑,一會兒又罵罵咧咧,很多人都看見了。
然後小女孩被媽媽帶走,剩下兩個人都被送去醫院,後續如何也不得而知。
再後來,人們就開始傳,那天小女孩差點被超市老闆趙歸、也就是趙辭鏡的父親侵犯,而當時在超市裡買東西的一位少年見義勇為,保護了小女孩。
卻沒想到趙歸惱羞成怒,又加上精神分裂發作,失手捅死了那名少年。
下手真狠呐……流了那麼多血。
而趙辭鏡作為當事人的兒子,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些,雖然也多不了多少。
那個年代小店裡沒有監控,發生了什麼隻有當時在場的三個人知道。
那個被害少年的腹部被水果刀捅穿了,流出的血把救護車上的擔架浸透,甚至能看見他身體裡蠕動痙攣的腸子。
他雖然最終沒有死,而是被搶救了回來,但失血過多休克,傷得太重一直沒醒,成了植物人。
嫌疑人趙歸又始終神志不清,證詞沒有法律效應。
唯一能稍微相信的隻有當時在場的小女孩。
但她實在是太小、太小了,可能隻有三四歲,一雙大眼睛恐懼地睜着,連話都說不太清,來來回回隻有一句,一個叔叔想脫她褲子,另一個叔叔救了她——她也分不清叔叔還是哥哥,比她高大的都是叔叔——其他細節一個都說不出。
小姑娘本來就受了刺激,被逼問太多更是語無倫次,問多了就大哭尖叫,誰也拿她沒辦法。
根據現場情況和小女孩的說法來看,大家都覺得大概率事情就是他們想的那樣了。
一個渾身浴血的瘦弱少年,一個瘋瘋癫癫的青年男人,哪個是真正的兇手顯而易見。
就連趙辭鏡和周潇都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清醒狀态下的趙歸做不出這種事,但在病情急性發作期間,誰也說不清楚。
不過一切都沒有确切證據。總之最後都成了一筆糊塗賬,趙家把這些年做生意的錢都給賠進去了,還欠了債,而趙歸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如果不是趙歸事發時處于精神分裂的發病期,大概率要坐牢甚至死刑。
為此很多人憤憤不平,覺得對被害的少年太不公平。
人們都說孩子力氣小,柔軟又脆弱,實則他們動起手來往往不分輕重,打起人來是真的疼。
沒有人比趙辭鏡更清楚這一點了。
那天之後,這起惡性事件在南城的大街小巷不胫而走,周潇帶着小趙辭鏡走在街上時,周圍人對他們母子倆避如蛇蠍。
大人的惡意是避開和背後議論,孩子的惡意就直接多了。
“瘋子的兒子”“他爸爸殺了人!”“你們一家怎麼不去死”……他們受着大人的影響,打着正義的旗号,不敢去找周潇,而是将拳腳和撕咬施加在孤立無援的小趙辭鏡身上。
在學校裡情況稍微好一點,班主任嚴厲,同學們隻是在背後竊竊私語,用異樣的眼神看他,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行為。
而每次放學、甚至每次出門,他總會被堵到巷子裡,小趙辭鏡哭着,身上腿上全是傷,他無助地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卻攔不住分毫,也不敢攔分毫。
我爸殺了人……我爸确實差點把那個哥哥弄死了。
那個哥哥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他的媽媽哭得真慘呐,我害怕聽見她的哭聲,害怕看見她的眼神。我和媽媽跪在她的面前,我害怕得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她撲上來用力掐着我的脖子,說她兒子沒有比我大幾歲,為什麼躺在床上的不是我,她說要我償命。
她說他還隻是個孩子。
她什麼都沒有做,兒子卻躺在那裡,渾身是傷。
就像我現在一樣……可能這就是我作為爸爸的兒子,應該受的懲罰吧。
那一年趙辭鏡九歲,那段記憶到現在已經模糊了,卻又深深烙刻在他的靈魂裡。
圍毆趙辭鏡似乎成了那段時間孩子們最熱衷的遊戲,家長們不管甚至樂見其成,周潇又因為債務忙得焦頭爛額,一時對兒子的關注度不夠,小趙辭鏡回家也不會告訴媽媽發生了什麼。
他以為其他孩子玩膩了就會停下,沒想到一忍就是半年,情況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
春去夏至,他開始感覺害怕了。
因為馬上就是穿短袖的季節,傷口和淤青會露出來,媽媽會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