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還挺靓一個小帥哥,可惜得了這些病……
淩塵跟着衆人出了病房,去了活動室。
初來乍到,還是遵守規矩比較好。
從走廊經過時,他路過一間安了鐵門還上了鐵鍊的房間,裡面亮着昏暗的燈光。
淩塵似乎看見一個人影,躺在裡面唯一一張床上,手腕和腳踝被綁上了束縛帶,不太舒服般掙了掙。
那人穿着病區統一的灰白相間病号服,看起來很瘦很白,黑色束縛帶和他裸露出來的白色皮膚對比很明顯。
他似乎也在好奇地朝外看,淩塵感受到隐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但走得太快,還沒看清那人的臉就被衆人推着進活動室了。
待所有人都進來後,活動室的鐵門被吱呀關上,然後反鎖。
四十多個人被關在大概三十平的房間裡,空氣裡有些亂有些悶。
在這裡,他們要呆整整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
淩塵四下看了看,活動室不是很大,靠裡有打菜的窗口,裡面暫時還沒有人。窗口上隻開着兩個很小的用來遞碗的洞。
活動室還有兩扇窗,這裡倒是有玻璃阻隔。
玻璃很髒,蒙着擦不幹淨的陳年灰塵和污漬。淩塵試着推了推,很用力也隻能推開一絲細縫。
初春微涼的空氣從外界吹入,透過窗能隐約看見陽光斜斜刺進來。還有樓下的一棵榕樹,靠得最近的樹葉離窗戶隻有十來公分,卻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到。
窗口對面的牆上高挂着一台老式電視機,停留在戲曲頻道。有些病人目不轉睛地看着,咿咿呀呀的聲音回蕩在活動室裡。
又過了一會,變成了足x健老人鞋的廣告,他們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就像不會動的雕像。
住在這裡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年輕人很少,淩塵隻看見兩三個李無垠那麼大的,更沒看見一個和他同齡的,除了那個還沒見過的鄰床。
活動室的角落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兩人正坐在一起,頭碰着頭手牽着手說着什麼,看着倒是很正常的樣子。
淩塵看他們姿态親密,有點猜這倆是情侶,又覺得在這種地方談戀愛實在太驚為天人,所以對自己的猜測不置可否。
其實在進來之前,淩塵以為精神科病房會是瘋狂且混亂的,群魔亂舞,終日不得消停。
但事實上,除了昨天半夜那個老人,大多病人都沉默着,像一灘凝固了多年的死水。
他們的表情呆滞而遲鈍,或一動不動或自言自語,目光沒有焦點。
不過人和人的差異也很大,有的人就比較活躍。
比如同病房的李無垠,拖着肥胖的身軀坐在了淩塵邊上:“你是怎麼進來的呢?”
也就是問他是什麼病了。
淩塵其實不是很想說話,但一個人在這裡還是有相熟的人比較好,也方便向對方打聽一些事情。
他随口說了自己的診斷:“抑郁症。”
“這樣啊,”李無垠說,慢吞吞地拍了拍他的肩,“别灰心,好好吃藥就能好起來。醫生說我是分裂情感性障礙,最嚴重的時候真的很痛苦,現在吃了藥就好多了。”
分裂情感性精神障礙,可以通俗理解為是一種既有幻覺、妄想等精神分裂症狀,又有躁狂和/或抑郁情感症狀的精神疾病,兩種症狀同時存在或交替發生,症狀同樣典型。
淩塵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隻幹巴巴道:“我不吃藥。”
“啊?”李無垠瞪大眼睛,“生病了怎麼能不吃藥呢?”
“我根本就沒病,沒法跟你解釋。”淩塵有些煩躁。
“這裡進來的每個人都說過自己沒病,”聽了這話李無垠反而笑了,“你要聽話,吃藥是為了你好,不是害你的。”
“不是,我是真的沒病。”
“好好好,反正就算你不肯吃,護士也不會讓你不吃的。”
“……”
淩塵頗為心累。
“我勸你最好别打什麼小主意,”李無垠忽然說,“小心被抓去做電療。”
“……?”
淩塵被送進來前也是做了點功課的,知道在現代精神科“電療”不是普通人想象的那樣恐怖。它一般是指MECT,無抽搐電休克,一種抑郁症或精神分裂的物理治療手段。
過程全麻,就跟睡過去了一樣,病人不會感到痛苦。
不過MECT也不是想做就做的,它畢竟是一種有風險的治療方式,做之前要家屬同意,還要簽知情同意書,為什麼李無垠忽然拿這個威脅他?
淩塵不解,然而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麼了。
打飯窗口來了人,開始分發早飯,病人們排着長隊站成兩列。
淩塵分到了兩個饅頭,一碗稀飯,坐在飯桌前吃。
其他病人有和他一樣吃饅頭稀飯的,也有能吃上一碗加荷包蛋米面的,那是家屬特意給了醫院夥食費,十塊錢一餐。
醫院倒不至于摳成這樣,稀飯還是挺稠的,就是沒有加糖或加鹽,有點寡淡。
早餐過後,一名護士推着藥車進來,很快有病人端着水杯開始在前面排隊,等候發藥。
李無垠對此似乎十分積極,搶到隊伍的前頭,第一個吞下了藥丸。
淩塵:“……”
他的劫來了。
淩塵在原地磨磨蹭蹭,看着那些人在護士嚴密監視的目光下吞下藥片,還要檢查舌底确認沒有藏藥,才被放走。
他向來靈活能考年級第一的大腦瘋狂運轉,在兩分鐘内想了一百零八種逃避方式,又被一一否決。
——醫院畢竟關過那麼多病人,什麼逃避吃藥的方式沒見過,必不可能放過一條漏網之魚。
在經驗豐富的護士們面前,淩塵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淩塵?淩塵在哪裡?”護士開始喊了起來,隻剩他一個人沒吃藥了。
淩塵回過神,知道逃不了了,隻好站起身來,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藥車:“是我。”
護士擡頭,确認過他的腕帶,見他一臉苦悶,溫柔道:“不想吃藥啊?”
“……嗯。”淩塵誠實地點了點頭。
“藥還是要吃的,這是能治病的東西,我們不會害你的。”護士耐心道。
“但是我沒病,真的不能吃。”
“你隻是沒有自知力,”護士說,“吃下去就能恢複了,聽話好嗎?”
她把标着淩塵姓名的藥瓶取出,把裡面的幾顆藥丸倒在他手心。
淩塵盯着那幾顆藥,牙關有點打顫。
護士期待地看着他。
“不行,我還是不能吃。”半晌,淩塵歎了口氣,把藥丸還給了護士。
護士卻沒接,定定地看着他:“你确定你不吃?”
“……确定。”
淩塵話音剛落,護士臉一拉,朝一個方向大聲喊道:“來人啊,這裡有個不吃藥的。”
淩塵:“……”
變臉這麼快嗎?
一時間,活動室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淩塵。
淩塵仔細分辨兩秒,感覺是憐憫……?
淩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