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塵不知道說些什麼來安慰,便摸了摸他的頭。
“我真的覺得很神奇,那次半個月之後我就幾乎完全沒有這些症狀了,也不能理解為什麼當時那麼想死。我因為這些内耗了很久,後來查出病來反而感覺好些了,畢竟這能說明不是我的錯,是這個病。”
趙辭鏡說:“我是遺傳我爸的,很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我和我媽也不算很難接受。但因為它我中考發揮失常,沒有考上預想中的學校,還是挺難過的。”
淩塵點點頭,他知道這些病和遺傳關系很大,也不想戳人傷疤,沒有問趙辭鏡關于他爸的事。
“你本來想考什麼學校?”淩塵有點好奇。
“魚尾一中,就是你那所學校,”趙辭鏡笑了笑,“我從小到大沒有考過除了前兩名之外的成績,中考前最後一次模拟考全市第一,中考分數出來的時候,我所有老師都驚呆了。他們甯願相信是批卷出了問題,也不相信這個分數真的是我考出來的。”
“……”淩塵幹巴巴道,“沒事的,中考不是唯一,還有高考。”
“你不用這麼安慰我,”趙辭鏡反而笑了,仿佛在逗他一樣,“我現在也挺好的,去實驗讀了,成績還不錯。”
淩塵想,這還不錯是有多不錯。
趙辭鏡說起模拟考他才想起來,那次自己确實沒考到第一,也是他初中三年唯一一次,所以印象深刻。
而當初在榜首看到的那個名字,似乎就是趙辭鏡。
……所以要不是趙辭鏡中考發揮失常,魚尾一中高一第一還不知道是誰呢。
“你現在吃的什麼藥?”趙辭鏡忽然問。
淩塵第一反應是王熙鳳那句“現吃什麼藥”,被戳中了莫名的笑點,笑了兩聲:“我也不知道,護士給我我就隻能吃下去。”
淩塵描述了一下那幾種藥的外觀,趙辭鏡冷靜分析:“紅色大膠囊是文拉法辛,白色窄片可能是舍曲林,晚上的粉紅圓片應該是曲唑酮,還有兩顆是護肝片。你晚上睡得怎麼樣?”
淩塵覺得他這句話問得像醫生,有種莫名的小孩裝大人的萌感:“睡得很快很熟,跟被麻醉了一樣。”
“那就對了,”趙辭鏡老神在在,“曲唑酮讓人睡得像死豬。”他又補充了一句:“沒有罵你的意思。”
“……”淩塵本來不感覺他在罵自己的。
“這幾種藥基本都是抗抑郁的,”趙辭鏡跟個專家一樣分析,“我可以幫你去問問護士能不能降低藥量,我和她們比較熟,不容易挨電。你現在的藥量可以藥死一頭牛。”
“……”非要用動物形容嗎?
不過,淩塵現在倒是有點知道,當初他爹給醫生錢是說了什麼了。
其實現在的藥量确實太大,淩塵有所感覺,更何況他以前從沒吃過這類藥品,一上來就是這麼猛的量,副作用大得他一直都在強忍頭暈惡心。
淩塵在原地等了兩分鐘,等到一隻被護士罵罵咧咧一頓而哭喪着臉回來的趙辭鏡。
“她說,降低藥量要等醫生判斷,等你病情好轉才能降,”趙辭鏡說,“她還說,要是我再因為這樣的事情去煩她,她就把我倆綁起來,扔到電療室裡面對面一起電。”
淩塵:“……”
想到那個場景,他忽然有點想笑。
其實今天他已經想笑好幾次了。
明明身處這樣的漩渦,心情卻一點都沉重不起來,真是神奇的經曆。
“我覺得你看起來好的很,這個狀态一點都不像抑郁嚴重,”趙辭鏡皺着眉,“但我不敢再去問了,這邊醫護很兇的,他們是真的會電人,一群雷電法王。”
淩塵點點頭,對此深感認同。
“再想想别的辦法吧。”他說。
“對了,你看那邊那兩個人,”趙辭鏡忽然說,“他倆住在我們隔壁病房,之前和我聊得很熟。”
淩塵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是上次他注意過的那兩個男生,今天看到還是頭碰着頭,手拉着手。其中一個比比劃劃地說着什麼,另一個則安靜地聽着,偶爾會笑一下,看上去比上次更親密了。
“其實我有點想去找他們聊天,但又不想摻和他倆的二人世界,當電燈泡。”趙辭鏡歎了口氣。
“所以,他倆是……”
“對,他們是情侶。”
淩塵聽到這個答案,有種既覺得震驚又覺得果然如此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他們看上去真的很配。
“他倆高中時就談了,在一起磕磕絆絆十幾年,前兩年不知道什麼原因分了,好像是因為吵架還是什麼,”趙辭鏡說,“分了之後兩個人都拉不下臉來求和,結果都抑郁了,前後來醫院住院,又分到了一個病房。”
“緣分啊~”趙辭鏡小神棍似的感歎。
趙辭鏡的嘴和一支機關槍似的,這裡說說那裡說說,突突個不停。
兩人又聊了會天,聊着聊着,趙辭鏡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
“那邊,”趙辭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是站在他倆側邊的一個男人,“那個人,你看見了沒?”
淩塵認真看了一下,此人身形矮小,肩背伛偻,整體不修邊幅,五官給人的感覺不太舒服。他仿佛察覺到了淩塵的視線,不太明顯地避開,看向别的地方。
淩塵收回視線:“嗯,看到了。”
“他剛才好像一直在盯着我。”
“……”
“這個人,我聽他們說,是判了刑的,”趙辭鏡小聲哔哔,“據說他曾經是一個初中老師……幹了一些犯罪的事情,東窗事發後本來應該判死刑,不知道怎麼的進了精神病院,在這裡住了五年了。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我進來三次都沒看過他發病,看起來挺正常一個人。”
“……他犯了什麼罪?”
“我也不太清楚,”趙辭鏡的表情有點古怪,支支吾吾地含糊過去了,“反正我每次住院都能看到他在盯着我,不像錯覺……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淩塵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剛才他觀察那人的時候,感覺那人看着趙辭鏡的眼神……不太對勁。
有點像蛇類面對獵物時,黏膩貪婪的目光。
精神病院可以是一部分人恨不得立刻離開的牢籠,也可以是另一部分人甘願在這裡呆一輩子的庇護所。
淩塵也無法判斷趙辭鏡說的是否是真的,但他确實多留了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