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辭鏡忽然有點不想讓她看,于是半遮半掩地問,“有事嗎?”
“沒,我挺喜歡他的,你畫的很好看,我想拍個照存一下,不會亂發。”姑娘大大方方道。
趙辭鏡:“……”
酸澀的感覺從心頭蔓延開來,壓得他連指尖都擡不起來。
“你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好,”姑娘看着他有點擔心,“我也不是非要拍,你不想的話拒絕我不要緊的。”
她問:“需不需要我送你去醫務室?”
“……不用。”趙辭鏡幾乎是落荒而逃,一直到他回家把自己鎖進房裡,依然沒有平複下來呼吸。
他茫然地看着手裡那張畫,畫面上的淩塵張揚又明亮,灌注着創作者無比濃烈的情感。
趙辭鏡呆呆地看着這張畫。
他終于意識到,他實在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無法接受淩塵喜歡上其他人的可能。
他連意識到有除自己以外的人喜歡淩塵,都感覺很難受。
那個姑娘長得很漂亮,性格也大方且懂進退,她顯然對淩塵也有好感。
淩塵會不會喜歡上她?
趙辭鏡的腦子一團亂麻,忽然又想起淩塵的性取向好像是男的,但這也并沒有讓他好受一點。
淩塵那麼優秀,肯定也會有男生喜歡他。
他會不會和其他男生在一起?
……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也不可能和自己在一起了。
濃烈的後悔逐漸浸透全身,但已經不能回頭。
就算他再次找上淩塵,又能怎麼樣呢?
他難道還能再和他在一起嗎?
趙辭鏡求助一般地拿出手機,按下了在心頭默念過無數次的淩塵的手機号碼。
他知道這個号碼已經被自己拉黑,所以這個電話一定打不通。
他隻是想尋求一根不存在的稻草。
然而,他隻等了不過幾秒,在兩聲“嘟”聲後,電話竟然通了。
對面的“淩塵”聲音溫和:“你好?”
趙辭鏡困惑地聽着熟悉的聲音,有一瞬間覺得不合理,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按下去。
“是我,趙辭鏡。”他說。
那天晚上趙辭鏡和對面聊了很久。
第二天,他興奮地告訴周女士,自己和男朋友複合了。
然而周女士似乎并不看好,她和“淩塵”通過電話後,面色不虞地拉着趙辭鏡去醫院複診,開了新的藥。
周女士試圖告訴他“淩塵”并不存在,趙辭鏡表現出了強烈的反抗,周女士隻好作罷。
那段時間要不是周女士每天監視他把藥吃下去,他恐怕連藥都會偷偷停掉,因為不想失去“淩塵”。
後來隐隐意識到一些事後,他才繼續開始好好吃藥。
“淩塵”出現的頻率變低,逐漸達成了某種平衡。
直到這種平衡被快速循環發作打破,“淩塵”再次開始頻繁出現。
但與此同時,大白狗進入了他的生活,在幾次緊急事件中救下他的命,又達成了一種新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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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感受着淩塵的身體數據:“……宿主,你還好嗎?”
感覺心動過速,情緒起伏有點激烈啊。
淩塵沒回它,隻是默默收緊抱着趙辭鏡的手臂。
心疼的感覺後知後覺地湧上來,淩塵臉上面無表情,隻是用撸貓兒一樣的手法,一下一下用手指撸着趙辭鏡的背脊。
不僅是在安撫趙辭鏡,也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安撫自己。
他到現在才知道,心疼原來不是一種誇張的說法,聽趙辭鏡說話的時候,他的心髒是真的會抽痛。
像一張白紙被揉皺、碾壓,又被反複浸泡在酸水裡,直到一顆心抽搐着癱軟。
他想說些什麼,牙關卻在發酸。
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趙辭鏡的情緒又失控了,貓在他的懷裡發抖,淩塵隻能以肢體接觸來撫慰他。
直到懷裡的小貓兒終于安靜了點,趙辭鏡擡起眼睛,睫毛下還濕漉漉的:“……你别再走了。”
“……”淩塵張了張口,又無話可說。
他能和趙辭鏡做出這種保證嗎?
他會離開的,雖然事實上是變成搖搖陪在趙辭鏡旁邊,但趙辭鏡本人并不知道。
對他來說,就是淩塵再一次離開了他。
淩塵很想告訴他自己就是那隻撫慰犬薩摩耶,但無論他有多想說出口,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系統冷漠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警報,警報,請不要試圖透露你的身份,否則将違反系統原則。”
淩塵再怎麼努力也發不出聲,隻好放棄。
“……我可能還是要出去一段時間。”
淩塵不敢看趙辭鏡的眼睛,低着頭,艱澀地說道:“這段時間我不會和你見面,也不會和你聯系,你接到的任何電話都不是我打的。如果再有人讓你做出危險的事,你也不要相信……”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變成自言自語。
喉嚨梗塞得厲害,在聽完趙辭鏡說完之後,他依然不能陪在他身邊。
淩塵甚至感覺眼睛發酸,眼前霧蒙蒙的,看不清趙辭鏡的臉。
“所以你還是要走。”趙辭鏡失望道。
淩塵頓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能不走嗎?”
“不能。”
“你要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
“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我不确定。”
淩塵一問三不知,他暫時分不出心思來編個故事,也不想再騙趙辭鏡。
系統發出了新的警報,讓淩塵趕緊離開趙辭鏡眼前,因為特殊時間即将結束,不能在趙辭鏡眼前大變活狗。
“好吧,”趙辭鏡似乎比淩塵想象的更加冷靜,“你為什麼要去哪裡,可以告訴我嗎?”
“……不能,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趙辭鏡的鼻子還是紅的,卻對他笑了笑,“如果你有自己要做的事,就去做吧,不用擔心我。”
他又低下頭,小聲說:“……隻要你能保證最後一定會回來就行。”
“會的,一定會的,”淩塵反複保證着,此時他腦海中系統的警報已經響成一片,“等我回來找你。”
“一定要等我回來。”
“好。”趙辭鏡紅着眼睛點了點頭,握着淩塵的手卻一直不松。
淩塵也沒有強行掙開,盡管特殊時間真的已經耗盡,眼前warning警告瘋狂閃爍,系統急得就差強行接管宿主身體跳窗逃跑了。
一直到半分鐘後,趙辭鏡看夠了淩塵,閉上了眼睛,終于慢慢放開了他的手。
“你走吧,”他說,“我就不送你了。”
他怕自己會狠不下心再放手。
淩塵對他揮了揮手,盡管趙辭鏡閉着眼睛看不見。
此時時間已經來不及再去樓下找地方變狗了,他直接一腳踩上窗台,另一條腿旋即跟上,雙手攀上玻璃邊沿,往外一蹬,身影消失在窗台之外。
失重感驟然襲來,系統在耳邊慶幸地歎息着,少年的身形在半空中模糊,又凝聚成一條雪白的薩摩耶,落在樓下的泥瓦頂棚頂,翻滾兩圈後前爪輕盈地在地面落下。
房間裡,趙辭鏡緩緩睜開眼睛。
淩塵已經不見了。
窗外夕陽已經落下,晚風微微吹起窗簾,趙辭鏡起身走了過去,從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的窗戶上往下看。
樓下一片空曠,什麼都沒有。
趙辭鏡靠在窗沿上又看了一會,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才轉過身,想慢慢往回走。
忽然,他的目光頓了一下。
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窗沿,捏起一根不知何處飄來的,泛着光的雪白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