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黃昏,是難得的涼爽。
伴随夕陽的餘晖,江小海和毛舜章坐上公交車,慢慢悠悠地晃回家。
吃完飯,離别前,李山河提議送他們回去,江小海給出地址,李山河導航上一查,他們一個東,一個西,完全不順路。
對此,李山河表示不介意,毛舜章卻覺得沒必要,最後四人于番茄屋門口互道再見。
回家的公交車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幾個人,空空蕩蕩,又安安靜靜,隻有報站的機械女聲時不時響一下。
一上車,江小海謹記毛舜章傳授的經驗,掃完碼就直奔車廂後半截而去。
他長手長腳,一步頂毛舜章好幾步。
等刷卡機“滴——學生卡”完畢,毛舜章拿下公交卡,一轉頭,江小海就不見了。再擡頭時,他已經在最後一排坐下了。
毛舜章還告訴過江小海,公共場所最好不要大聲喧嘩。
他牢牢記着,等毛舜章望過來,隻是笑着朝她招手,拍了拍旁邊空着的座位,示意她過來,而不是呼喊她的名字。
所有人坐好,車輛緩慢駛離站點。江小海和毛舜章坐在後面,對整個車廂一覽無遺。
趁着旁邊和前面沒人,毛舜章微微仰起頭,看着坐在靠窗位置的江小海,問他:“你真要去兜風?”
江小海正面向窗戶,好奇地張望街道,聽見毛舜章的提問,他明顯怔然了一瞬。
“去的呀,我答應了李山河。”江小海疑惑,不理解說好的還能反悔麼。
但特物局人類行為守則他還沒學完,害怕有什麼地方他忽略了,又擔憂道:“怎麼了,我們不能去兜風嗎?”
毛舜章搖頭否認:“沒有,你注意安全。”
在毛舜章有限的人類生活體驗裡,對于開車兜風了解不多,隻是出于淺顯的經驗,覺得剛拿駕照就上路不太妥當。
不是都說老司機嘛,沈一年紀和駕齡,都跟老司機扯不上關系。
隻是小動物的直覺告訴她,沈一和李山河不像壞人。
江小海好不容易交到人類朋友,她出口阻止,很像電視劇裡那種棒打鴛鴦的封建大家長。
所以提醒完,她沒有就這件事說下去,而是問起江小海掃盲班的近況。
江小海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絮絮叨叨地給毛舜章講述他的掃盲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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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過後的一個下午。
室外蟬鳴不斷,室内窗戶緊閉,空調冷氣持續傳送,怕冷的還穿上了薄外套。
三尺講台上,男老師鼻梁上架一副眼鏡,手捧小學三年級下冊的語文課本,深情并茂地為底下年齡不一的學生們朗誦課文。
“二三月的春日裡,輕風微微地吹拂着,如毛的細雨由天上灑落着,千條萬條的柔柳,紅的白的黃的花,青的草,綠的葉,都像趕集似的聚攏來,形成了浪漫無比的春天。”*
其實男老師并不近視,鏡框上隻是普通的玻璃片,戴眼鏡是因為早期對人類世界的摸索中,聽信了“戴眼鏡顯得有文化”這一刻闆印象。折磨眼睛無果後,折中換成了平光鏡。
講台上,他念得十分投入,勢必在學生們的腦海裡勾勒出一副春天的盛景。可如今正值仲夏,窗外隻有烈日蟬鳴,細雨不見一滴。倒是滿目的綠色,但紅的白的黃的花,一朵沒有。
春景是勾勒不出來了,有些學生反而開始走神了。
江小海望着課本,耳邊是老師的聲音,實際上一個字沒有聽進去。
内容對現在的他來說,過于簡單是一回事,其次就是最近玩得不錯,他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部分。
這部分注意力胡亂地飄散,不知不覺,他想到了他成人前後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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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海的原形,是人類世界裡知名度較高的寬吻海豚。
具體什麼時候獲得幻化成人的機會,他記不清了。
隻依稀記得,當他反應過來他擁有區别其他海豚的意識時,應該是小時候那次遭受虎鲸的攻擊後,掉落海底卻奇迹生還。
之後,他就被特物局找到了。
在此期間,特物局并不會幹預他作為海豚的生存狀況,隻是按時找他做好相應的記錄。
大自然的殘酷,需要他親身經曆,生死由天,直至他成人之後。
好在海豚是群居動物,社會化程度較高,江小海得以平安長大,并于今年的二月份,從海裡走到陸地,成功上岸,以“江小海”這個身份在人類社會立足。
成人之初,江小海對一切都很好奇。
他像名新生兒一樣,不斷汲取周圍的信息和知識。
岸上的土地有水泥地、泥土地等,不同的材質踩上去,腳感完全不一樣。
世界是五彩缤紛的,課文裡紅的白的黃的花,不過是冰山一角。就連五彩斑斓的黑,人類的眼睛也能觀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