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聽完張北山的話,李山河總結道,“你們仨,其實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
從張北山簡要的叙述中,李山河拼湊出了基本的背景框架——三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人,流落海城,在幸福家園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因緣認識,成為了一家人。
他覺得自己說得很對,話音一落,他左用肩膀頭子怼怼沈一,右用胳膊肘捅捅李山澤,面向對面時,還揚了揚眉毛,眼神裡盡是“看,我多聰明”的智慧光芒。
小朋友們和江小海面露困惑,對人類的倫理關系産生了動搖,沈一則緊緊閉了會兒眼睛,甚至連給李山河一個白眼,讓他自行體會都欠奉。
隻有張北山最善良,還會為他捧場。
“山河說得沒錯,血緣關系并不是感情唯一的紐帶,像我和小海,還有舜章,怎麼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親兄妹呢。”
“那可不嘛,姐夫英雄所見略同。”李山河沒點陽光,都能獨自燦爛,給點好臉色更是蹬鼻子上臉,聽見張北山認同他,他當即擡起胳膊,一把摟住沈一,“就像我跟一一,不是親兄弟,但跟親兄弟也沒差了。”
沈一本來還想給他些面子,忍住沒把他胳膊拿開,但聽見他後面的稱呼,手臂快如疾風,勢如閃電,啪地一下甩開了他的胳膊。
“要我說多少次。”沈一咬着牙,一字一句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隻是還沒等到李山河習慣性求饒,江小海先驚訝道,“‘一一’是在叫沈一嗎?這是沈一的小名嗎?”
李山河瞬間瞳孔地震,心想天要亡他。
沈一看似不好惹,實際上很講究冤有頭債有主。雖然火上的油是江小海澆的,但是這個閑是他先撩的!
“叫起來好可愛。”江小海像是嫌李山河命太長,不顧他的死活繼續說,“跟沈一很配诶,沈一也是一個很可愛的人。”
這一刻,連兩位小朋友都控制不住地打量江小海,她們頭一次體會到了成人世界的複雜,以及深深地懷疑她們之前對“可愛”的理解。
文學素養稍微多一些的李山澤,甚至開始思考江小海是不是在反諷,但以她一開始對江小海智商的定性,又覺得他應該懂不到這麼多。
隻有張北山無所顧忌,撐着桌子開懷大笑。
他和沈一相處不多,但畢竟不久前剛做了親戚,偶爾還會同住一個屋檐下,對這個新晉的小舅子自認還算了解。
毫無疑問,沈一長相出衆,在相貌隻算得上端正的家人面前,他好似中了基因彩票,不過細看之下,還是能看出他父母的影子。
跟家人活潑的性格不同,沈一要沉默得多,時常讓人覺得他有些少年老成。
可張北山知道,沈一不僅能記住全家人的生日,連這兩年遠在澳大利亞的李山河,每年都會收到他郵寄過去的生日禮物。
少年老成的沈一,不過是表面冷酷罷了,其實心腸軟得李山河屢次敢“犯上作亂”,就是因為沒有受到過實際性懲罰。
往往一個瞪眼,就已經是全部了。
此刻,張北山也收到了沈一的怒視,但他滿臉帶耳根通紅,威力大大打了個折扣,可還是略有成效,隻見張北山很快壓制住了笑意。
随後他認為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囑咐有事記得找他,就說了再見,轉身離開,給他們留出朋友相聚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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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吃吧,”李山河目送張北山遠去,直至望不見他的背影,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對着小蛋糕研究從哪個部位吃比較合适,“辜負美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兩個朋友和江小海緊随他後,隻有沈一,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望着江小海的方向,目光卻沒有聚焦在他身上,像是越過他,在觀察别的什麼地方。
江小海蒯了一大塊蛋糕,正對沈一,張大嘴巴,可蛋糕送到中途,他卻原路返回,突然開口,問沈一:“怎麼了?”
沈一保持這樣的狀态很久,久到所有人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不過美食當前,誰也沒在意。直到聽見江小海的問話,才放下叉子,整齊劃一地把視線投向沈一。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沈一抿了抿唇瓣,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端起杯子,淺嘗一口,輕聲回答:“沒事兒。”
确實沒什麼重要的事,他隻是下意識等着江小海那聲“一一”。
他身邊這個年紀的男生,差不多都一個樣,有事沒事總愛犯個賤,說輕了不當一回事,說重了還會反過來譴責你小題大做,斤斤計較跟個小姑娘似的。
沈一不想表現得太特殊,也不願意随大流加入其中,給無辜性别烙下印記,因此常以沉默應對,反倒給别人留下了不好相處的印象。
江小海說他可愛,就足以驚世駭俗了,還點到為止,不像這個年紀的部分男生那麼自我,越不讓說,越要說個不停。
舔掉嘴角的泡沫,沈一似乎并不覺得意外,江小海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不過他想起床,卻總有李山河這樣的人過來送枕頭。
就在他好不容易把這件事揭過去,不知道是不是甜食填滿了李山河大腦上的皺褶,他居然舊事重提:“對了,小海兒,你咋不叫我們沈一‘一一’啊?”
江小海咬了下叉子,奶油沾在了唇角,他說話時,那點白色的痕迹時隐時現:“必須要叫嗎?”
他苦惱地皺了一下眉,感歎人類社會還真是複雜。
這邊他還完全消化掉張北山傳授的戀愛觀,轉頭又要面對稱呼上的變化,盡管他并不想那麼叫沈一,但老師一直倡導入鄉随俗,所以他到底要不要叫呢。
“那倒不是。”江小海松了口氣,轉瞬又聽見李山河好奇道,“你為什麼不叫呢?沈一改名前,我可是追着他叫了好久的‘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