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路在車輪下蜿蜒成褶皺的紗布,路旁的山羊嚼着草,呆呆地看着大巴車呼嘯而過。
阮知橙在柴油味與零食袋窸窣聲中悄然繃成一張弓,右手食指關節因過度用力泛起青白——
尤然蓬松的發頂正随着颠簸在他頸窩遊移,蹭開一片燎原的火星。
倏忽,急刹車的震顫驚到了一車人。
阮知橙擡頭看向窗外,印着三個字"将軍廟"的鎏金匾額懸浮在攢動的人潮上。
十米開外,劉石熒光色的沖鋒衣刺破一衆黑白灰的沖鋒衣,他正瞅着上官鶴的墨鏡比劃。
“下車了,阮知橙。”
耳後炸開的溫熱氣流裹挾着薄荷味信息素席卷了阮知橙的腦袋,驚得他撞翻膝頭的水杯。
金屬拉鍊齒磕碰的脆響裡,他幾乎要把書包揉進胸口,“這個……卡住了……”
尤然喉間溢出輕笑,像冰層下的暗河,激得阮知橙耳尖滴血。
他慌忙起身,不知怎的,在踩下台階時一個踉跄,在即将摔倒的刹那間,尤然回身扶住了他。
“教科書級别的平地摔啊阮知橙同學!”
上官鶴眼尖吹口哨,檐角銅鈴應聲晃悠。
……
黃土揚起一層又一層,浩浩蕩蕩的人群沿着階梯爬山,打鬧聲驚起藏匿在山林的鳥雀,碧藍如洗的空中劃過一隻老鷹;黎楓站在老鷹竄起的槐樹底下,思考良久,忽然招呼幾個人過去。
“幹什麼啊黎哥?”上官鶴帶着墨鏡警惕地看向黎楓。
“你們幾個人手拉手繞個圈我看看,”黎楓摸着下巴,“怎麼哪裡都有天下第一大槐樹呢?”
上官鶴松了口氣,“我還以為又幹什麼大事……橙子!”
遠遠地,阮知橙正拘謹坐在石頭上,尤然倚靠着他與父親林谕打電話。
礦泉水瓶相碰的脆響驚醒愣神的阮知橙,他轉頭時,恰好撞見一滴水珠順着尤然的下颌滑進沖鋒衣領口,在鎖骨凹陷處洇出深色痕迹。
阮知橙轉過臉,莫名覺得口渴。
“上官鶴在叫你們,”坐在上方石頭上的黃元屏氣凝神,确認後對兩人道。
“一定沒什麼好事,”雖是抱怨,但阮知橙還是起身,他下意識拉起尤然,一前一後走向上坡。
不隻是阮知橙,就連尤然這種見多識廣的看見現在的上官鶴都保持沉默。
“我都叫你們好久了!”上官鶴嚷嚷道。
他以違背自然人體的姿勢在槐樹旁邊下腰,活像被頑童扯壞的提線木偶。劉石和喬樸漲紅着臉拽住他兩胳膊,生怕這人把腦子磕壞。
上官鶴滿眼怨氣盯着兩人,稍長的頭發垂下,露出他那飽滿的額頭,阮知橙看的手癢癢,還是沒忍住上去彈了他腦門。
“不肖子孫!阮知橙!”
聽着上官鶴咬牙切齒的聲音,阮知橙心滿意足。
“叫我幹什麼?”
“黎哥讓你抱樹,看看你和樹誰粗。”
“說人話。”
“黎老師需要人形量尺,”路月從樹後轉出來,自動忽略上官鶴的姿勢,“他賭這棵槐樹比挪威那棵世界紀錄還粗兩公分。”
阮知橙和尤然聞言打量這棵槐樹;枝頭的葉子大部分已然變成金黃色,它的樹皮粗糙幹裂,溝壑縱橫,再往下還有一道明顯的痕印,就像是被利器劃過一樣。
繼續往下些,一圈圈盤根錯節的跟系破出地面,張然顯示着自己強健的生命力。
阮知橙和尤然對視一眼,“世界上最粗的槐樹不能保證……”
尤然慢悠悠接道,“但上百年肯定是有了。”
“切,”上官鶴撇嘴,招呼兩人把自己拉起;他起身後拉伸,隻聽見咯吱咯吱的聲響,猶如稭稈蟲,“你們說它成精了嗎?”
“建國以後不許成精,”潘巧巧抱着手臂立在一旁。
“那好吧,”上官鶴攤開手,還麼等他發表出自己的感慨,黎楓就招呼他們動身繼續爬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