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擦黑,關長歲撇下在星月小築休息的衆人偷偷前往黑氣的源頭。
此地位置偏遠,沿路上零星看見幾處荒廢的舊屋搖搖欲墜,有的房屋早就塌陷,隻剩下幾堆碎石瓦礫。
除此之外,地面偶然還能看見破碎的瓷片和早已腐爛風化的舊衣裳。
似乎此地的主人曾經落荒而逃。
零星的舊屋痕迹将關長歲指引向前方,漆黑夜幕下,月光照射着荒草簇擁的一處舊宅。
舊宅還保持着相對完整的外牆和屋頂,在一衆破碎宅居前顯得過于氣派。
關長歲靠近舊宅正門,正上方的牌匾掉落在地,經過多年風化已經徹底腐成一塊爛木,朱紅巨門明顯可見歲月侵蝕的痕迹,門縫處一條三指寬的裂縫,自上而下逐漸收窄。
他甫一靠近,大門上的門環猛然震動,彈在木制門闆上,在靜谧夜幕下發出突兀的響聲,一道氣波應聲而現,直接将關長歲彈飛出去。
關長歲雙手護頭,順勢躲過氣波跳上身後的樹,卻發現已經有人站在這裡,他借着月光一瞧,詫異道:“怎麼是你?”
正是先前在雲門山于他交手的黑衣人。
柳逢春扭頭瞥他一眼,繼續一言不發地盯着眼前的宅子。
關長歲順着他視線向下看,移到下方的荒宅處,再靠近他半步繼續追問:“你怎麼在這?”
朱門裂隙出,一股若有似無的黑氣飄出,時強時弱,仿佛在空中掙紮,最後被一把無形的大手拽回,逐漸消隐。
柳逢春凝眉望向已經荒廢的舊宅,終于開口:“此地似乎鎮壓着什麼怨靈,時間太久,快撐不住了。”
“那你是來這……除魔的?”關長歲問。
柳逢春嗤笑一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向關長歲伸出手說:“你拿我的東西呢?還來。”
關長歲歪頭看他,咧嘴一笑說:“哎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别沒有禮貌,我問你的問題一句不答,反倒還要找我要東西。”
他伸出手,輕輕拍向柳逢春的手掌,昂首道:“到我手裡就是我的了,有本事你再搶回去。”
柳逢春握掌為拳,腮邊肌肉動了再動,掂量着是不是真的需要在今天大開殺戒。
“哦,對了,你說你要找人來着” 關長歲假裝看不見他散發的怒氣,手掌抵在額頭對着下方舊宅端詳,“怎麼樣?找到沒?應該沒有吧,這看着也不像有活人的樣子。”
柳逢春的嘴角壓了下來,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聲音冰冷的仿佛嚴冬下的鐵鍊,将他緊緊地縛在過去。
“誰說我要找活人了?”
關長歲一頓,回頭默默看着他。
“她早就死了,死了很多年。”
隻是靈魂尚在漂泊,不知去處。
關長歲收回視線,低頭摸摸鼻梁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他深知死亡帶來的傷痛與追憶,無意對逝者不敬,低頭的那一瞬間,母親二字湧上心頭。
他母親也在他很小的時候去世了,關于母親的一切記憶都來自她的師弟師妹,也就是雲門仙宗現任的掌門長老。
關長歲快速道歉的樣子似乎緩和了周身緊繃的氣氛。
柳逢春停頓片刻,再次說道:“快走吧,這裡的怨氣馬上壓不住,不知何時就要爆發了。”
關長歲沒有聽,反倒悠閑地在樹枝上坐下,哼哼兩聲道:“你還,挺熱心腸。”
朗月悄悄移動了角度,月光照在關長歲的臉上,将他雙眼映射地明亮動人,他雙腳淩空晃動,雪白的衣袍映出清輝月色。
清涼的夜風吹過關長歲額前的碎發,吹散剛剛緊張的氣氛,吹過荒蕪滿院的舊宅,最後無情地飄向遠方。
“對了,”關長歲開口問道,“你要找的人是誰啊。”
扭頭時,身側已空無一人。
“嘿,忘了問他到底叫什麼了。”
……
次日清晨。
盤踞于析木州内的東彰川水勢濤濤,江邊街道鱗次栉比的商鋪圍滿了駐足的遊客,酒館二樓,不少食客正探出腦袋向外張望。
玄谷秘境五十年一開,于凡人來講,這樣的場景此生最多得見兩次。
江水微微震動,攪碎了一片鋪灑的朝陽,自西處一隻巨大的葫蘆飄搖而來,葫蘆上肚,整齊坐着幾位青衫弟子,來的正是藥王谷衆人。
忽得一聲嘹亮的鶴鳴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一群仙鶴振翅而飛穿行于水雲之間。
歸元一宗弟子皆負手而立,駕鶴而來,金白的衣袍灌滿了江風,鼓動着獵獵作響。
眼花缭亂間,一道陣法陡然從水中浮現,升至高空,掀起無數雪白的浪花,碩大的圓形陣法閃現碧藍色的光芒,引得人下意識地遮擋視線。
高空中,數位藍袍居士自法陣中陸續而出,竟雙腳站立于江面之上,潮聲門一衆藍袍居士如白鳍越江,踏水而來。
更有禦劍的、坐飛舟的、乘飛鏡的,五光十色的法器映得人眼花缭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