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就故意在門口,捧着兩團雪球說,我玩不到,氣死我。那一次真給我氣哭了,小姨就拎着掃帚滿世界揍他,把他也揍哭了。
“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我推開窗戶一看,窗台上擺放着一排堆好的小雪人,雪地上寫着‘對不起’三個大字。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醜的字和這麼醜的雪人,可我還是,原諒他了。”
關長歲娓娓道來同年趣事,柳逢春默默聽着,難得這次沒有說他聒噪。
關于雪天的回憶無端湧上心頭。
彼時十歲的柳逢春抱着兩歲的的柳依蘭走在細雪飄飄的山路上。
柳逢春踩着一雙破爛的草鞋,抱着孩子的雙手凍得通紅,身上唯一一塊柔軟的布料包裹住了依依的腳丫,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大孩子棉服套在她身上,灰撲撲的補丁東一塊西一塊。兩根草繩紮住了袖口,防止冷風灌進去。
山下的遊方郎中說,依依眼神明亮,哭聲中氣十足,也許是個天生适合修仙的好苗子。
他長途跋涉來到毓秀山腳下,就為了替妹妹求一線生機。
他一個半大的孩子,又帶着妹妹,連掙點零錢的幫工都不願意收他。
期間也不是沒有人想收養依依的,有想要去做丫鬟的,也有想要去做童養媳的。
柳逢春想了又想,還是沒舍得把人送出去。
父母和弟弟都死了,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仙山,就快到了。
隻要把妹妹送到山上去,自己再從山下尋個普通雜役的活計就好,怎樣都能活下去。
柳逢春頂着風雪将依依護在懷裡,許久未進食水的他靠毅力強撐着前進。
蒼白的嘴唇幹裂脫皮,在風中吹成幹癟僵硬的皮屑。
“快到了。”柳逢春順手撫過依依柔軟的發頂。
“咱們......就快到了......”
破舊的草鞋陷進雪地裡,開裂的前緣露出柳逢春凍得青紫的腳趾,他腳下一滑,狠狠跪倒在泥水交融的山路上。
決不能在這裡倒下。
柳逢春越這樣想着,一手護着依依掙紮着想要爬起,但眼皮卻越來越重,直到最終摔倒在雪地上。
一手還緊緊摟着依依,将她的雙腳護在自己還散發熱氣的胸膛上。
有沒有好心人,願意救救她。
救救她......
“嗷啊——啊——哥哥——”
柳依蘭嘹亮的哭聲響徹天際,卻也沒有将她的哥哥叫起來。
“師父你看,那裡怎麼有兩個孩子!”
“還活着,快,帶回山上去。”
......
走着走着,關長歲突然頓在原地。
柳逢春輕搖對方的手問道:“怎麼了?”
渺遠的方向,有一聲缥缈空靈的聲音響起。
柳逢春終于聽到了那聲搖鈴。
就在前方。
“關長歲?”
他再次呼喚起關長歲的名字,伸手拽了一下對方。
刹那間,天地交織變換,黑夜中的火焰與白日下的細雪一左一右映在柳逢春眼眸之中。
烈火融化了堅冰,流水撲滅了焚焰,天地變換交融成渾沌的一片,最後凝結成一道道流光細雨灑落,點亮了周圍的燈座。
凸顯一座古樸厚重的地下宮殿。
幻境,破了。
柳逢春伸手将關長歲拉過來,兩人順勢跌倒在地。
關長歲身體無力支撐,癱軟在柳逢春懷中。
他面色紅潤,雙眼緊閉,如尾羽般細密順滑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關長歲?你怎麼了?聽得見我說話嗎?”
柳逢春搖動着關長歲的身體。
難道在冰雪幻境之中待得太久身體受不了了?
柳逢春将手掌附上關長歲的脖頸。
蓦的,他瞳孔驟縮,一顆心狠狠沉入水底。
“關長歲!關長歲!”
怎麼會這樣?
沒有脈搏。
沒有呼吸。
關長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