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洛橋從地鐵口出來，轉向酒吧那條街的街口。
那裡有一個藥店。
“要一盒布洛芬，一盒金嗓子。”
他的聲音嘶啞到聽不清，店員看了他一眼，見他帶着口罩，眼尾帶着不正常的紅，想推銷的藥品到了嘴邊，沒有說出口。
“一共五十八。”
孟洛橋付錢的手一頓，把金嗓子含片放在一邊，“隻要布洛芬呢？”
店員的雙眼又在他臉上打量了一番，道：“可以刷社保卡的。”
“隻要布洛芬。”
店員無奈：“四十。”
孟洛橋掃碼的手機，始終沒伸出去，正在他考慮要不要忍一忍的時候，店員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
“有藥量少一點的，隻要二十五。但你的狀态非常嚴重，建議您吃了藥，要立馬去醫院做檢查。”
孟洛橋掃碼，“給我二十五的，謝謝。”
從藥店出來，生咽了一顆，轉向另一條街。
剛準備過馬路，街邊就沖出來一群酒鬼，時間還早，很多人的夜生活還沒開始，能在這時候喝得爛醉如泥的人，要麼沒工作，要麼家裡有錢。
眼看要撞過來，孟洛橋退到一邊，把帽檐拉低了點。
“秦少，诶！秦少，你别走啊！”
“再喝一輪兒！”
“就是！以後結婚了，再出來可就難喽！”
“聽說那誰，非要住在山裡……”
那個被叫秦少的人，被人拉着，搖擺着走到孟洛橋面前，趴在一輛跑車上，吐了一灘。
“滾滾滾！都給我滾！”
打開車門，罵罵咧咧：“媽的！讓我聯姻？不可能！”
一腳油門，跑車嗡嗡地飛馳而去。
孟洛橋擡眼，隻看到一個車尾，以及昏暗天色下，醒目的紅燈。
進清吧的時候，老闆在吧台和客人聊天，見到孟洛橋，神情一肅，轉而笑着和客人說了句什麼，出了吧台，向他招手。
“小橋，進來。”
孟洛橋跟着他走向後面的倉庫。
“怎麼了，簡哥？”
簡度找出一個藥箱，把人按下，用溫度計一量，40度！
“你發燒這麼嚴重，都說不出來話了，怎麼不和我請假？！”
孟洛橋看着溫度計上的顯示，有些恍然，難怪頭這麼疼，甚至想用頭撞牆緩解……
“我吃藥了。”
他從兜裡拿出剛買的布洛芬，裡面的膠囊确實少一顆。
“你……”
簡度不知道說什麼好！
發燒四十度，不上醫院，居然隻是去買了盒膠囊！
但孟洛橋已經吃了藥，他也不敢讓他吃别的，“你趕緊回家休息，别上班了！”
孟洛橋說話時，帶着氣音，嘶裂着嗓子，“我可以唱，唱歌和平時說話，用力的地方不同。”
按他以往的經驗，确實如此。
再怎麼不舒服，隻要好好控制發音，總能唱出來的，隻是比平常痛很多，啞一點。
就像前兩天，雖然說話能聽出不對，但一唱歌，能發現他生病的人很少！
“不行！”
簡度一向有風度，少有着急的時候，但面對固執的孟洛橋，還是有點生氣。
“你的嗓子還要不要了？”
“你之前怎麼說的？想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讓别人一眼就能看到你！”
“沒了好嗓子，你所有的夢想都成了泡沫！！”
聽到這話，一直堅持的孟洛橋，有一瞬的松動……
又很快找到借口，“就這一次，沒關系的吧。”
簡度：“！！！……”
氣得從倉庫出去了！
很快，又進來，抱了隻貓，“行，那你今天換換工作，我上去唱，你幫我陪它玩！”
這隻貓叫小咪，是簡度帶到這邊的，每天帶來玩兒，清吧安靜，貓也很乖，客人們都很喜歡。
“我……”孟洛橋還想堅持，但懷裡很快被塞滿了。
簡度用自己的圍巾把人裹得嚴嚴實實，又給他戴上手套。
在溫暖的室内，孟洛橋穿得像室外一般。
“今天我想唱歌，這是老闆的安排，你拒絕就扣工資！”
這話顯然是吓孟洛橋的，但對他卻很适用。
抱着隻貓出來，就乖乖地進了吧台，人不是很多，調酒師見進來的不是老闆，讓他坐在後面。
“你還别說，老闆唱民謠有一種曆盡千帆的滄桑感……”
店裡流淌着吉他的聲音，沒有插電，和簡度的嗓音融為一體。
簡度唱歌，和他平時給人的感覺不一樣，像蒙了一層紗，惆怅又看不清……
中間聊天時，有客人問起孟洛橋。
“那個唱歌好聽的漂亮小孩兒呢？”
簡度：“意思是我唱歌不好聽喽？”
“他的光芒太亮，客人都來看他了，所以準備搶他飯碗呢，結果還是不如他好聽嗎？”
說話間，連連搖頭，哀歎不已，仿佛真的很傷心一般。
“哈哈哈哈……”
這裡的客人，很多都是熟客，來這兒，隻為了在工作之餘，放松一下，和簡度的關系很好。
“那不一樣啊，人家坐那兒，賞心又悅目，你？還是适合調酒！”
“哈哈哈哈……”
底下又是一陣哄笑。
孟洛橋從吧台出去，抱着貓，上台解釋了兩句。
剛開口，大家就聽出他生病了，讓他好好休息。
大家畢竟隻是開玩笑，簡度又接着演唱，他淡笑着退到台下。
一邊撫摸着柔順的貓背，一邊聽歌。
他站的位置，是個角落，旁邊有張小桌，坐了兩個女生，女生很熱情，邀請他坐下。
孟洛橋見她們對他懷裡的貓感興趣，猶豫着坐了下來，貓感到新奇，從他懷裡跳了出去。
“小咪好可愛！”
其中一個說話時，眼睛往孟洛橋這邊瞟，見他沒反應，找了個話題：“你這嗓子，得吃點含片，可以很快恢複。”
又問：“感冒吃藥了嗎？”
孟洛橋的頭還有點暈，但他向來能忍，沒事人一樣應到：“吃了。”
女生以為含片和退燒藥一起吃了，話題就這麼被終結，桌上很快恢複了安靜。
她們抱着貓，孟洛橋也不好自己回吧台，隻能坐着看簡度。
他知道簡度是為他好，故意讓他休息的。
感激的同時，又有點難堪，已經麻煩他很多次了……
一首歌結束，孟洛橋回神，準備抱着貓回去。他很少有這麼閑下來的時候，或許是吃了藥，頭更暈了，想睡覺，手和腳上的凍瘡又癢又疼，哪兒都不舒服，忍得難受。
轉頭看向小咪的時候，就見它嘴裡叼着個什麼東西在玩。
“小咪？”
“喵——”
孟洛橋一叫它，嘴裡的東西掉了出來，是個布偶娃娃，娃娃的衣服，被它咬了個洞。
“！”
孟洛橋把它抱過來，拿起玩偶。
“沒關系，我取下來給它玩的。”女孩兒見他臉色嚴肅，不在意地說到。
孟洛橋：“謝謝，但它咬壞了，你看多少錢，我轉給你！”
女孩兒擺手，剛想說不用，就被旁邊的朋友拉了一下——
“微信嗎？好啊！”
“嗯……不值錢，一千……百七而已。”
孟洛橋掃碼的手又是一頓。
“嗯？”他不确定地再問了一遍。
女孩兒明白朋友的意思後，噙着笑，重新說了個，玩偶價格的零頭，“一百七。”
孟洛橋看了眼對面伸過來的手機，默默道：“收款碼吧，方便一些。”
他不怎麼愛加好友，感情這種東西，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感，都需要精力去維護，他沒有這麼多精力。
賺錢，找人，已經讓他精疲力竭了。
女孩兒收了錢，等孟洛橋一走，就笑着打了朋友一下，“你出的馊主意！”
她朋友也很無辜，“誰知道他油鹽不進啊！這麼好的機會！”
還以為能加個好友位呢！
孟洛橋抱着貓到吧台後面，徹底睡不着了，他現在全身上下，隻有五塊錢。
下個月的工資被預支了，又生着病，連吃飯都成問題！
早知道不買藥了，忍一忍，總會過去。
懷裡的小咪還不知道自己闖了禍，咕噜咕噜地睡覺……
深夜時，簡度已經回了吧台，放着輕音樂，讓孟洛橋回家。
清吧一般沒這麼早關門，他還得看一會兒店，隻是孟洛橋這個點下班。
“好。”
孟洛橋心裡裝着事兒，也想早點回去，看能不能直播賺多一點錢。
從店裡出來，外面開始下雪了，他把大衣換成了棉服，但冰涼的風還是穿透他的身體，刺進骨頭裡。
孟洛橋朝公交站走着，手機裡的交通軟件裡，錢也不多，這麼轉幾趟，撐不到下個月月底。
晚上要唱歌，連洗盤子都沒時間，白天很多餐館都不忙，根本不要兼職。
“呼……”
他仰頭看向半空，雪花很輕，落到臉上沒什麼知覺，過一會兒才覺得濕漉漉的。
公交站的旁邊，是一家蛋糕店，往常孟洛橋從來沒有注意過，更不會進去。但今天，那邊的響動，讓他看了過去。
深夜的蛋糕店沒客人，店員正在往外拖東西，黑色的袋子，看起來有些重。
店員一邊說笑着，一邊關門走人。
孟洛橋腳步一動，又往後退了一步，最後咬咬牙，沒忍住，還是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