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媽媽在門後聽清了剛才的動靜,想到那晚自己想要坐地起價,被崔璟持劍架脖的情景,不禁咽了口唾沫。
臨走前她抓着白雀的手,鄭重囑咐:“小雀兒,這個崔璟将軍兇惡驕橫,你乖順些,不然會沒命。”
白雀憶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打手,後背一涼,重重點了下頭,把李媽媽的話刻在了心裡。
白雀随着荔非頗黎到了薊州,成了他的小仆。
白雀知道恩人是廣陵王殿下的近臣,原以為恩人會居瓊樓玉宇,府中奴仆成群,沒想到恩人隻有一方小院,除了他也沒有其他仆婢。
白雀住到了廂房,平日隻打掃屋院,備水洗衣,做飯也隻需幫恩人備早飯,偶爾幫恩人備晚飯,幹的活兒比南館輕省多了。
每日清晨,荔非頗黎會在院裡練功讀書,白雀看他練劍,聽他讀書,覺得賞心悅目,心裡十分安穩平靜。
白雀覺得現在的日子很舒心,有一間自己的小屋子,可以一覺睡到天亮,沒有欺淩,沒有嘲笑,沒有打罵,不用搶吃的,不用陪客人,身體也不會痛,他已經忘了眼淚的滋味了。
轉眼就到了五月下旬,這天荔非頗黎帶白雀上街采買日常用品,順便去取自己的衣裳。
到了街市,白雀目不暇接,看花了眼。
他從小圈養在花樓裡,哪裡見過這些熱鬧。
白雀跟着荔非頗黎進了一家綢緞莊,掌櫃殷勤接待了兩人,上了好茶,不過須臾就有夥計捧來一套華貴錦衣。
“荔非将軍,衣裳早就做好了,就等您凱旋呢,您試試。”
恩人平素穿着簡樸,怎的突然要穿錦衣?
白雀歪頭看向荔非頗黎,心道恩人穿錦衣真好看。
“過幾日我要參加婚宴,好看嗎?”荔非頗黎笑問道。
白雀連忙點頭,他不善言辭,除了好看也說不出什麼,掌櫃是個機靈的,說了一大推漂亮話。
荔非頗黎正打量鏡中的自己,瞥見身後的白雀,轉頭對掌櫃說:“掌櫃,你讓人給這孩子量量尺寸,裁兩身夏衫。”
“将軍…不用,我……”白雀連忙擺頭,“我平日做活用不着穿新衣裳。”
掌櫃見白雀穿着一件灰布衣,一看就是仆人,于是讓夥計拿了料子來,不是什麼名貴绫羅,隻是品質稍好的青布。
掌櫃快刀斬亂麻,讓夥計給白雀量了尺寸,說後日就能交貨。
白雀看着恩人從錢袋裡取錢,又看了一眼青色布匹,難以置信後日他就有自己的新衣裳了。
娘親死後,他再沒穿過新衣,在南館都是撿年長小倌不要的舊衣,接客倒是有漂亮衣裳穿,可那些衣裳也不是新的,更不屬于他,接完客第二日便會被拿走清洗。
過了兩日,荔非頗黎回家把做好的衣裳帶了回來,白雀捧着嶄新的衣裳,眼眶發酸,忍不住仰頭。
除了娘親,再沒有人對他這般好。
他淚眼朦胧地看向荔非頗黎,千言萬語道不盡心裡話,何況他本就嘴笨。
荔非頗黎見白雀流淚,心裡發酸,不過一件布衣,這孩子便哭了,想來這孩子從小也吃了不少苦。
“好了不哭了,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新衣裳。”
白雀揩掉頰上淚,笑着點了點頭。
晚上,白雀将自己洗涮幹淨,在豆大的油燈下輕輕摩挲新衣,摸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穿上身。
站在臉盆前,燈光黑暗,水影糊成一團,白雀看不清自己穿新衣的模樣,可他還是站了許久,凝了許久。
次日,白雀依舊穿着灰撲撲的舊衣劈柴燒火。
那身漂亮的青布新衣被白雀疊得整整齊齊,放到了櫃子深處,緊緊挨着李媽媽給他的保命錢。
過了兩日,荔非頗黎說他今日要去參加婚宴,要很晚才回來。
新興郡主大婚,連薊州城門都挂了紅綢,這樁大喜事連路過薊州城的狗都知道。
得知恩人和郡主相識,與郡主儀賓還是好友,荔非頗黎在白雀心中的形象愈發高大偉岸。
恩人太厲害了,連金枝玉葉的郡主娘娘都認識。
白雀在小院聽着外面的喜樂聲,心裡也覺得高興。
夜深,荔非頗黎踉跄着回到家中,白雀捧上半溫的解酒湯,站在旁邊侍奉。荔非頗黎坐在井床上一飲而盡,讓白雀不用管他,回房休息。
白雀見他坐在井上,始終放心不下,便搬了張小凳坐在房門口,遠遠守着。他見荔非頗黎望着月亮,嘴裡念念有詞,可惜隔得有些遠,聽不清恩人在說什麼。
過了半晌,荔非頗黎起身回房,白雀見他腳步趔趄,忙踱過去攙扶。
荔非頗黎打了個酒嗝,眼神迷蒙,望向扒着自己手臂的人,看了一會兒,手指顫顫巍巍地摸上了臉頰,溫柔呢喃道:“瑤娥…瑤娥………”
掌心觸碰到柔嫩肌膚,荔非頗黎眯起了眼,猛地将人抱緊。
這一抱讓白雀傻了,但他的心卻悄悄跳到了嗓子眼。
他早經人事,聽着荔非頗黎嘴裡的話,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
恩人在思念心上人。
白雀輕輕推了下荔非頗黎,本想掙脫卻被抱得更緊。
“瑤娥,不要推我,我好想你……”
荔非頗黎的聲音帶着懇求,白雀停止了動作。
他仰頭看着荔非頗黎的臉,鋒利眼角泛紅,平添一份可憐,他不禁想要伸手觸碰,指尖與肌膚隻隔一寸,白雀卻垂下了手,十指緊攥,指甲嵌進了肉裡。
他髒污如爛泥,如何能玷污雲端之人。
白雀靜靜站立,等荔非頗黎清醒。
他被溫柔的目光注視,那目光仿佛冬日暖陽,他的心被融成了一池水。
隻是這樣溫柔的目光屬于那個叫瑤娥的姑娘。
突然,白雀感覺腳下一空,荔非頗黎将他橫抱起來,搖搖晃晃往卧房走。
白雀被放到床上,一具酒氣盈盈的高大身軀壓了上來。
這樣的情形白雀再熟悉不過。
“瑤娥,我好難受——”
白雀的衣衫被扯開,他卻不像在南館接客時掙紮。
恩人從無嫌惡他,對他好,隻要恩人開心,他願意的。
即便被當成别人,他也願意。
白雀無數次被人壓在身下,心髒卻是第一次跳得這般快,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恩人能喜歡他就好了,這樣就能永遠呆在恩人身邊了。
白雀被腦中閃過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生了不該有的奢念。
荔非頗黎未經人事,脫了衣衫也不知做什麼,隻迷迷瞪瞪地亂摸。
白雀見他生澀,咬了咬唇,雙腿默默纏上了他的腰。
腿貼上滾燙皮膚,那雙大手也從後背摸向了前胸,白雀面上騰起熱意。
恩人是個溫柔人,也許今夜自己不會痛。
突然大手停了下來,那雙迷離的琥珀瞳也變得澄澈清明。
荔非頗黎本來意亂情迷,手也愈發放肆,可手掌觸及的男體将他的醉意驅散。
身下之人不是他的瑤娥。
等他看清是白雀,猛地翻過身,使勁搖了搖頭。
他竟将白雀當成了瑤娥,還将人壓在了床上,這既輕薄了白雀,又對不起瑤娥。
恢複神智,想到自己竟想趁着酒醉強迫瑤娥,荔非頗黎頓時抽了自己兩巴掌。
瑤娥是名門閨秀,自己現在與她沒有名分,卻對她生了邪念,還……
荔非頗黎咬了咬舌尖,心道以後絕不能貪杯。
此時荔非頗黎完全清醒,看着床上之人,沉默許久才說:“白雀,對不起,你先回房吧。”
白雀臉上的紅意早已褪去,聽到荔非頗黎的聲音,慌忙撿起自己的衣衫,倉皇逃回自己的小屋,光裸着身子縮進了被窩。
月光入戶,蟬鳴依舊,白雀卻睡不着了。
自己還真是貪心,恩人是君子,又有心上人,怎會與他做那事,自己卻主動纏了上去……
恩人會不會覺得自己狐媚無恥,從此厭惡自己,把自己趕走?
思及此,白雀的心開始發抖,害怕、後悔、郁悶頓時填滿了心底。
好不容易才過上了安生日子,難道又要……
翻了個身,嘴皮上似乎沾了東西。
白雀吸了吸鼻子,用被子蹭了蹭面頰嘴唇。
眼淚還是那麼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