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先放下笤帚走過來,笑着接過一隻雞遞給大牛:"我們初來乍到,往後少不得要鄉親們幫襯。莊稼人養大這麼能下蛋的雞不容易,周大哥剛服完役,也該補補身子。十九不在家,我就替他做主收一隻,這隻你們帶回去。"
"對對,"朝霞連忙附和,"留一隻意思意思就行。"
胡春花母子哪裡肯依,直接丢下雞轉身跑了,最後還是楊正先下午親自把雞送回周家。兩家人在院子裡又推讓了好一陣,胡春花才勉強收回一隻。
傍晚時分,胡春花在屋檐下熬着給周旺的補藥。石亭林背着孩子在旁邊漿洗周财帶回來的髒衣裳。藥罐咕嘟作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胡春花面容。
"老夏家真是積善之家,"胡春花攪着藥勺歎道,"救了你們一家三口,又救了我家兩個。這份恩情,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
石亭林擰着濕衣裳點頭:"周财說修堤壩時,動作稍慢就要挨鞭子。他腳踝扭傷那會兒,多虧夏家給的藥膏。你是沒見着,後頭夏家去鎮上送貨的人,還特地繞道給服役的鄉親們送藥,這份心腸真是難得。"
“好人身邊也是好人,”胡春花感慨完,不忘八卦道:“剛剛來還雞那個,他是初哥兒的舅舅,好像要娶李嬸子的侄女了,我今日過去看兩人在收拾新房子呢。”
石亭林坐月子後一直在家帶孩子,很少出門,還不知道這事,有些驚訝道:“李嬸她侄女不是嫁過人有個兒子嗎?”
“嗐,”胡春花道:“那有啥的,夏初舅舅好像也是成過親的,隻是前頭那個沒了。”
石亭林聞言道:“那還挺般配的。”
“那可不,”胡春花道:“人家那孩子,叫十九的,才十二歲吧,押車跑府城都敢去,這次救我家大牛的就是他,可能幹了。”
“那還是人家娘教得好,”石亭林道:“大嫂,我們倆也得好好教小牛和狗子,将來夏家生意做大了,要請人,說不定咱們也能幫上忙。”他兒子早産,小名就起了個好養活的賤名。
“你說得對,”胡春花點頭:“你看這次服役,李家和夏家二房都沒去,老老小小都在老夏家幹活,夏承良兩兄弟還有李春生,砌牆的手藝活都不幹,就去幫忙送貨,估計掙不老少。”
聽到她說夏承良幾人不做砌牆的活了,石亭林便起了心思:“大嫂,咱家這幾兄弟,都沒有個手藝,你看,咱們要不要送點禮去夏家二房,請那兩兄弟教教他們仨砌牆的手藝?”
胡春花聞言停下煽火的動作,一拍大腿:“嗐喲,我咋就沒想到呢?我正愁大牛沒個手藝,你這真提醒我了。”
她家本來打算年後修房子,但村裡有兩家早動工了,請不到人手就暫時沒動,後面征徭役這事就放下了,如今石亭林提起,她才想起自家也要修房,如果去學了手藝再修,那工錢都能省十來兩,将來周旺父子還更好找活幹。
院子裡兩人的談話,聽得屋裡胡瓊珍咬牙切齒,站起身沖出來摔得門震天響,站到街沿上指着兩人就破口大罵:“一個個沒出息的,就想着舔臭腳,也不看看人家給不給你們好臉。”。
胡春花正跟石亭林盤算着學手藝這事呢,被她吓一跳,石亭林背上睡着的狗子被驚醒哇哇大哭起來。
他沒好氣道:“你吼什麼?把我娃都吓哭了。”自從生孩子後,他和周财就沒再叫過胡瓊珍一聲娘。
胡春花也站起身叉腰罵道:“我就算舔人家臭腳,也比舔你這臭名遠揚的老東西強,沒心肝的老不死,人都讓你得罪光了,還有臉在這裡唱?”
胡瓊珍指着胡春花氣急敗壞道:“你這天打雷劈的,就是這麼跟長輩說話的?你好教養啊?屋檐水點點滴,你有天也要當人婆婆,我看你能有什麼好下場。”
石亭林在一旁涼涼道:“我和大嫂可做不出你那樣的事。”
“就是,”胡春花直接道:“我家大牛和小牛,誰敢說長得不像他爹?我敢擡頭挺胸在村裡走,不像有的人,出個門,恨不得将臉埋到□□裡,不知道的,還以為地上有銀子給你撿呢。”
石亭林本意是想說做不出見死不救的事,沒想到胡春花會錯意,說了胡瓊珍偷人的事,這事他可不敢接嘴,畢竟他男人就是胡瓊珍偷人生的,說胡瓊珍這事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胡瓊珍氣得渾身發抖,操起門口立着的笤帚就去打胡春花,嘴裡還罵着,“你個天殺的,老娘從小待你那麼好,你嫁過來我都是偏心你的,你還敢跟我這麼說話,早知道給老大娶頭豬都比娶你強。”
“對我好?”胡春花道:“你哄着我嫁過來,就是想我在村裡幫襯你,幫你在村裡跟人打嘴仗,我以前不懂事看不出你那用心,你把我小牛差點教壞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還有臉打我。”躲了幾下有兩下沒躲過,她也抽了根柴與胡瓊珍對打起來。
石亭林背着孩子不敢去拉架,怕打到孩子眼睛,便站到了街沿上,看到胡春花要撞到爐子了,忙提醒:“大嫂,你小心點,别撞到藥爐子燙了腳。”
胡春花幹脆反手抽出爐子裡燒了一半的柴對胡瓊珍扔去。
胡瓊珍畢竟年紀大了,動作沒有胡春花利索,打不到人還反被胡春花打了好幾下,帶火的柴過來時她沒躲開,胸口衣裳沾了火星子,被燒了個洞,雖沒燙到肉,但她氣得不輕,這顆是她最後一件沒補丁的衣裳了。
怒氣上頭,她直接沖過去端起爐子上的砂鍋,往胡春花身上扔去,石亭林見狀驚叫出聲,“大嫂,小心...”
胡春花聞言側身讓了讓,但已經來不及,砂鍋砸到她膝蓋上,剛在爐子上咕噜冒泡的湯水順着膝蓋就往下流,燙得她原地蹦跶着吱哇亂叫。
胡瓊珍潑完後,反應過來惹了禍,便轉身回房關了門。
石亭林見了,忙把自己洗衣裳的水端過去,潑到胡春花腿上,扶着人擔憂問:“大嫂,你咋樣了?”
胡春花隻感覺自己小腿到腳背鑽心的痛,一屁股坐到地上,抽着氣對石亭林道:“去...去幫我叫你大哥和大牛回來。”
服勞役沒人手,磚窯就停了工,如今人都回來了,周旺和周大牛去夏滿倉家開會,說磚窯重新開工的事了,周财和周富也在。
石亭林看了看胡瓊珍屋子方向,不放心道:“大嫂,我送你到屋裡再去叫人,别我走了那老婆子又出來打你。”
胡春花一邊脫鞋一邊道:“她敢,你去,她敢再打我,我就跟她拼命。”拔下襪子,她痛得龇牙咧嘴“哎喲”連天地嚷嚷。
石亭林見胡春花裸露在外的腳背和腳踝已經通紅起泡,顧不上多說,背起孩子就去找人幫忙。周家衆人聽聞胡瓊珍燙傷了胡春花,紛紛趕了回來。胡瓊珍起初還躺在床上裝病,直到胡春花讓周大牛請來夏滿倉父子,她才不得不爬起來。
這場鬧劇最終以斷親收場。在夏滿倉父子的見證下,周家大房、二房都與胡瓊珍斷絕了關系,從此生死各不相幹。周富其實也想與胡瓊珍斷絕往來,卻苦于沒有正當理由。大房有周木橋被戴綠帽的舊怨,又有胡春花被燙傷的新仇;二房則因石亭林生産時胡瓊珍臨陣脫逃而心生芥蒂。雖然找不到由頭斷親,但周富對胡瓊珍的嫌惡已到了極點。
年幼時他不明白周木橋為何不待見自己和周财,得知真相後,作為男人他總算理解了養父的心情。盡管周木橋從未真心喜愛他們兄弟,卻也從未苛待。這次服勞役期間,周旺和周大牛依舊待他們親如一家,兄弟情分絲毫未減。唯獨這個所謂的"娘",實在讓人多看一眼都嫌棄。
事後,周富要回了存放在胡瓊珍處的銀錢,此後掙的工錢再不肯交給她,連油鹽醬醋都是自己采買。胡春花腳上的燙傷經劉長青診治,敷藥調養了七八天才敢放下褲腿。恰逢夏家二房兄弟從府城送貨歸來,她便與石亭林提着禮物登門求教砌牆手藝。
夏承良倒不介意傳授技藝,但念及這是楚楓所教,便答應先征得楚楓同意。楚楓對周家兄弟的人品早有認可,自然應允。于是周旺父子與周财都學會了這門手藝,回去後又毫無保留地教給了周富。
停滞多時的老五家新房終于重新動工,在村民幫助下,短短十餘日便宣告竣工。楊正先與朝霞的新房落成後,擺了三桌酒席,邀請李家、夏家二房以及夏滿倉前來見證,寫下婚書就算是成了親。
新婚夫婦入住的新房就建在楚楓和石頭家附近,楊老頭也搬來同住。隻有十九仍住在二道灣,一來他常年在外奔波,二是老屋這邊剩李老太和小逸他不放心。
楚楓成親時就想讓李老太搬新屋住的,但老太太住慣了老屋不願搬,加上殺鴨子要在老屋這邊才行,楚楓和夏初當時就再多勸。
如今朝霞都搬了,想想十九說得也對,家裡日子越過越旺,再怎麼低調,驢車進進出出也是很惹眼的,萬一被有心人盯上,這邊“一老一小”确實危險。
十九倒是能保護家裡,但一月還有半月不在,春秀和玉哥兒雖然經常過來,但也是不頂用的。
于是,楚楓極有心機地讓阿玖搬到老屋,阿玖來時中間隔了堂屋那兩間住着楊家父子,側屋又住了石紹山,夏初隻得給他安排挨着自己和楚楓房間的屋,阿玖住進來後,楚楓和夏初晚上說話都不敢太大聲,特别影響夜生活質量。
所以楚楓就将人趕去了二道灣,順便還能保護一下李老太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