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婆子叉着腰,唾沫星子噴出三尺遠,尖着嗓子嚷道:“你們這些不長眼的賤骨頭!可知沖撞的是誰家貴人?我家夫人可是魏府金尊玉貴的嫡小姐,如今更是徐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平日裡你們這些下賤坯子連擡頭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今日竟敢往貴人身上撞?”
她這麼一番自報家門,原本指責她們小題大做的衆人頓時噤若寒蟬。北涼府誰不知道魏家?那是數一數二的豪紳,那徐家雖是幾年前新遷來的,卻連知府大人都要親自登門拜訪。這等人家,尋常百姓哪敢招惹?
夏至卻沒有退縮,依舊憋着氣好言好語講理:“這廟會來往人多,我表哥是被人擠得站不穩,不小心撞到你家夫人的,你家夫人二話不說就打他一巴掌,你們道歉!”
老婆子瞪着眼睛道:“道歉?道什麼謙?你身後那賤哥兒才該跪下來向我家夫人道歉。”
周小牛聽得拳頭的硬了,直接道:“至兒,跟她廢什麼話?直接揍回來完事。”說完就要往前沖,被夏林拉住了。
“先禮後兵,她們隻要賠禮道歉,咱們就不動手。”
“禮個屁,”二柱也是一臉怒氣,“你看她們像是講理的人嗎?”說完也要沖過去揍人。
夏林見了忙喊:“淩霄,拉住他。”
劉淩霄忙學着夏林的樣子,将二柱拽住了。
老婆子見幾個大小夥子要沖過來打自己,退後了幾步,指着幾人道:“你們這群野東西,還想動手?就你們這窮酸樣,傷到我家夫人一個汗毛,賣了你們全家老小都賠不起。”
被她叫夫人的女子,甩了甩手中繡帕,不耐煩道:“王媽,與這些賤民多費什麼口舌?還不快些趕開!”
這女子正是踢了道童雪人那女子,也是王媽口中魏家嫡出小姐魏倩如,徐家三夫人。
魏家在北涼府雖算得上富甲一方,可終究是商賈出身。那些绫羅綢緞,魏倩如從小到大也隻敢當作裡衣穿。為了攀上徐家這根高枝,魏家硬是将剛及笄的她,許給了年過四旬的徐家三爺徐旭東。
那徐旭東是徐一鳴的老來子,被慣得文不成武不就。自打來了北涼府,更是成了個藥罐子,一年裡有大半年都躺在炕上要死不活的。魏倩如過門兩年,肚子始終不見動靜,今日是被婆母硬逼着來娘娘宮拴娃娃的。
這冰天雪地的出門本就窩火,偏生在山上拴了個哥兒,下山又被個野哥兒踩了腳。魏倩如現在看到哥兒就心煩,随手就給了那哥兒一巴掌,沒想到這夥人還敢攔着讓她道歉。
那王婆子見主子動怒,立即扯着嗓子對兩個膀大腰圓的家丁吼道:“你們兩個殺才還杵着作甚?沒聽見夫人吩咐?還不快把這些礙眼東西給我轟走!”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脆響,一個瓷實的雪球正中她面門。王婆子隻覺鼻梁一陣劇痛,溫熱的鮮血頓時順着指縫汩汩流出,吓得她殺豬般嚎叫起來。
魏倩如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後退半步。她低頭看見那個雪球竟完好無損地在地上滾動,再擡眼望去,隻見一個半大孩子正慢條斯理地拍打着手上殘雪,又不慌不忙地彎腰去團新雪——正是方才一直冷眼旁觀的魚兒。
“反了天了!”魏倩如氣得渾身發抖,手指直指魚兒,“給我把那小畜生拿下!”
說時遲那時快,夏林和劉淩霄對視一眼,同時松開了拽着周小牛和二柱的手。這兩人頓時如脫繩的瘋狗,一個箭步沖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兩個家丁掀翻在地,拳頭如雨點般砸了下去。
哥哥們不打女人,魚兒可不管什麼君子之風,抄起雪球就朝魏倩如主仆砸去。他手法極準,雪球接二連三地在魏倩如華貴的錦緞大氅上炸開朵朵白花。玉哥兒見狀也忘了委屈,胡亂團起雪塊跟着砸。
圍觀的百姓見這陣仗,膽子大的也開始偷偷往魏倩如那邊擲雪球。一時間雪球橫飛,場面亂作一團,倒比旁邊的猴戲還要熱鬧三分。
魏倩如何曾受過這等羞辱?她手忙腳亂地扯起大氅護住頭臉,繡花鞋在雪地裡不住打滑。眼見兩個家丁被揍得鼻青臉腫,自己又躲閃不及,隻得對呆若木雞的丫鬟厲聲喝道:“作死的丫頭!還不快去叫徐管家帶人來!”
那丫鬟這才如夢初醒,提着裙擺跌跌撞撞地往馬車方向跑去,鞋襪都被雪水浸透了也顧不得。
夏初幾人聽到這邊吵鬧,還以為是在看雜耍,走近了才發現是自己家裡人跟人打起來了,夏初見了忙上去拉下手最恨的周小牛和二柱。
二柱打紅了眼,感覺有人拉自己,手膀子一甩吼道:“别拽我!”說完也不看是誰,拳頭又往地上人臉上砸去。
夏初見狀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你長本事了?”
周小牛聽到夏初聲音就停了手,二柱則是将那拳頭落下後才站起身。
夏至見他哥來了,就湊過去解釋發生了什麼。
魚兒見二柱兩人不打了,也就沒再往魏倩如和王媽身上扔雪球。
就玉哥兒還在吭哧吭哧團雪球,嘴裡還念叨:“叫你們打我…我非團個最大的…哈,手都要凍掉了…”他邊搓雪球邊對手心哈氣,活像隻笨拙小狗。
悅哥兒走上來在他屁股上輕踢了一下:“凍手你還團?”
玉哥兒聞聲回頭,見是他小阿叔就委屈巴巴告狀:“小阿叔,他們打我...”話說一半瞥見悅哥兒提着的籃子裡全是吃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嘴角一揚露出小酒窩,“我也想吃凍梨。”說完手上雪團一扔,站起身就去拿悅哥兒籃子裡的凍梨。
“等等!”悅哥兒這才看到他臉上的巴掌印,一把奪回玉哥兒已經抓在手上的凍梨,直接按在他臉上:“臉都腫成包子了還惦記吃?先用這個敷着。”
“嘶——好冰!”玉哥兒縮着脖子直躲,但還是乖乖接過凍梨,小心翼翼貼在火辣辣的左臉上,冰冷的感覺讓臉上舒服多了。
那邊夏初讓家裡人停了手,魏倩如主仆才敢直起腰來。隻見她精心梳就的發髻散了大半,名貴的錦緞大氅上都是斑駁的水迹,活像隻經曆風吹雨打的山雞。
王媽更狼狽,臉上、手上、衣襟上全是斑駁血迹。地上兩個家丁哼哼唧唧地爬不起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夏初聽完事情經過,雖心中不忿,但見對方這副慘狀,也隻得對夏至他們擺擺手:“罷了,咱們回吧。”
“罷了?!”魏倩如尖着嗓子叫起來,染着蔻丹的手指直哆嗦,“你們打了人還想一走了之?今日非得把你們押去見官不可!”她如此氣急敗壞,哪還有半分貴婦人的體面?
二柱嗤笑一聲:“喲呵,惡人先告狀啊?要不是你家狗腿子先動手,我們能還手?”他故意把“狗腿子”三個字咬得極重。
周小牛抱着胳膊,滿臉鄙夷:“打得過時就用拳頭欺人,打不過了就想用權勢壓人,好大的臉呀你!”
圍觀衆人聞言哄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權貴人家都這德行!”
“可不,今兒是踢到鐵闆了。”
“哎呦,這幾個後生要倒黴,魏家和徐家哪是好惹的?”
“要我說就該忍一時之氣,本來挨個巴掌就完事,這下怕是要吃牢飯咯……”
人群中有個老婆子突然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在娘娘宮前造孽,也不怕遭報應?”
旁邊立即有人糾正:“糊塗!這兒該念'無量壽福'!”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際,丫鬟領着徐管家匆匆趕來。徐管家一聽夫人被打,二話不說就找來了廟會巡邏的官差。老五也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