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十拉着獨臂老人道:“老人家,既然遇到了,随我去那邊坐坐吧,我還有些話想問問您老。”
老人點頭,跟着阿十等人回到了剛才的帳篷。
大家圍着重新落坐,阿十問老人:“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草民賤名恐污了貴人耳,”老人說着舉了舉自己那條獨臂,笑着道:“大家都叫我常單手。”
阿十笑道:“那我就叫你一聲老常可好?”見老人點頭,他便指着楚楓對老人道:“這位是楚楓,三年前我就是聽他建議,坐魏家船去南海郡,帶回了如今北涼府種的馬鈴薯。”
“哎喲,那真是大功德呀。”老常看着楚楓道:“據說那馬鈴薯産量高還好存放,隻是種子太少了,我家這次分到五顆,我都小心翼翼保存起來了,就等着開好地種下呢。”
楚楓笑道:“是世子心系百姓,不遠萬裡去為大家找尋糧種。”
“好了,”阿十對楚楓道:“你就不要說這些客套話了。”随後轉頭問老常,“你既然是魏家船匠,為何又來此種地?”
老人歎了口氣道:“我這手臂被海盜砍斷後,就被魏家趕了出來,原本靠沿街乞讨度日,如今北涼府免費給大家分地,我就想着靠自己這一隻胳膊,能種出一畝地養活自己也好...”
“你為魏家護船受傷,他們沒給你安置銀錢嗎?”阿十問。
老常搖頭歎道:“魏家哪有那麼好心,若是給了安置銀錢,才兩年我何至于要飯度日。”
楚楓與阿十對視一眼問:“常老,像您這樣被魏家趕出來的船匠多嗎?”
這一路上阿十與他聊起很多事,其中就包括走海路運貨之事,剛才阿十拉着老常說有話要問,楚楓便明白他是什麼打算了。
魏家是北涼府唯一掌握造船技術的人,魏家也因此傲慢無禮,還經常做些剝削百姓之事,定北王府能忍他至今,就是因為魏家船隊。
以往定北王府要往外運貨可走陸路,對海路依賴還不大,如今陸路走不通了,魏家更是拿喬。
年前阿十親自登門商議艙位,魏耀光竟推三阻四,最終隻給了定北王府三成,這讓阿十對魏家早已失了耐心,隻是苦于還未掌握造船航海的技術,才忍到如今。
“多,”老常道:“海上行船危險重重,遇到海匪更是死傷慘重,好些受傷嚴重的當時就被丢海裡了,像我這樣能撿條命回來的,也大有人在。”
“不知你們可懂魏家造船之術?”阿十問。
老常搖頭:“船廠内的人都是魏家自己族人,他們是不出海的,我們這些随船的船匠也隻會修補活計。”
阿十聞言面露遺憾,卻聽老常沉吟了一聲,“不過,我聽說魏家有個旁支,過年時得罪了魏家小霸王,被打斷手腳趕出了魏家,說不定他會那造船手藝。”
“那您老可知他如今身在何處?”楚楓問。
老常搖了搖頭,“我隻聽說他媳婦娘家是倉山縣的,你們或許可去蒼山縣打聽一二。”
蒼山縣濟生堂内,韓濟生被韓家衆人圍着,韓家族長韓天佑坐在上位,耷拉着眼皮看着韓濟生:“老二,你貴人事忙啊,我讓韓傑來請了你幾次,你都不願移駕去祠堂,我今日隻好請族中各家當家的,來你這叨擾了。”
韓濟生看着同父異母的兄長,無奈道:“你若有話大可直說,不必将我這裡病人趕走。”
剛才韓家十來号人浩浩蕩蕩闖進濟生堂,将韓濟生正在醫治的病患直接扔到了大街上,如今引得衆多百姓圍觀。
江氏接話道:“那缺腿少腳的,留着也是拖累,死了更好。”
江氏旁邊,一個被兩個老婦拽住的年輕婦人聞言,跪倒在地,額頭砰砰就往地上磕,“娘啊,我求求您了,您行行好,就讓二爺爺給他治吧,他那手腳拖不得了。”
江氏見狀,拉着女子頭上發髻,将人頭提了起來,嘴上罵道:“你這挨千刀的,磕壞了臉還怎麼出嫁?”
被丢在外面大街上的男子聽到裡面娘子的哭求,在地上掙紮蠕動着,鼻涕眼淚糊滿臉龐,卻連擡手擦拭的能力都無,隻能發出一聲聲嘶喊:“簡心...”
韓簡心被江氏扯着頭發,不顧疼痛死命掙紮:“我已經成親,我有相公,我不嫁...”
“啪。”江氏甩手就給她臉上一巴掌,“你别不知好歹,你與那廢物和離書都簽了,趕緊給我收了心思,等着嫁給魏家少爺。”
韓家各個家主都冷眼看着這一切,連韓天佑也無動于衷,顯然已默認這一切。
韓濟生看着這對苦命鴛鴦,歎了口氣,指着街上圍觀百姓對韓天佑道:“大哥,你真要讓倉山縣百姓看着韓家如此行事嗎?”
韓天佑還未開口,韓傑就接話了,對韓濟生道:“二叔,我女兒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您還是先操心操心您自己的事吧,那日簡方說你們二房不入韓家祠堂,今日我就把你兒子牌位給您送過來了。”說着他将手上的一個牌位舉起,遞到韓濟生面前。
韓濟生見狀要去接過來,韓傑手卻一縮,避開了:“二叔,這牌位可是韓家祠堂的,您想拿回去可沒那麼容易。”
韓濟生怒道:“你想作甚?”
韓傑道:“你兒子也受了咱們大家一年多香火,哪能說請回去就請回去,總要補償補償吧?”
“你想要什麼補償?”韓濟生壓着胸中怒火問。
韓傑掂着那牌位四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就拿你這濟生堂來補償吧。”
“你這與明目張膽搶劫有什麼區别?”韓濟生問完看向屋裡其他韓家人,“所以,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其他人都沉默不語,韓天佑輕咳一聲道:“老二,你本就是庶出,你兒子當初能進祠堂,已是我念在從小長大的情分,如今你家簡方既要自立門戶,那你這當爺爺的,便替他将這情分還了吧。”
“情分?”韓濟生冷笑一聲,“你所謂的情分就是從小欺負我?排擠我?我給你每年二十兩換我兒子入祠堂,你尤不滿足,如今還要做殺雞取卵之事?”
韓天佑被如此指責臉上毫無愧疚之色,反而義正詞嚴道:“你二房無後,若願意過繼小陽,這藥堂還是你二房的,族中不動分毫,但若簡方一個哥兒要自立門戶,那就不再算我韓家人,族中自是要與你算算帳的。”
韓濟生冷哼一聲,正要開口,就見韓傑舉起手中牌位道:“二叔,您老可想好了再說,牌位摔了是小事,可要将你兒子從魏家墳山上刨出來,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韓濟生看着他手中牌位,目眦欲裂,就在此時,忠伯聲音從門口傳來:“老爺...”
韓濟生回頭,就見忠伯被好幾個韓家人攔在藥堂門口,他上前扯開攔着忠伯的人,将人拉到屋裡才問:“如何了?”
忠伯看了看屋裡的韓家人,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朗聲答道:“老爺,小少爺被錄用了,他讓我趕回來給您報信,學兩個月就回來将濟生堂挂起生育門診的牌匾,他以後就是吃公家飯的了。”
說完還還特意補充了一句,“連定北王府的世子妃都親口誇小少爺能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