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蓮生抱着貓,甫一轉身,便看到身後站着位無比熟悉的老人。
個子不高,腰背佝偻,正眯着眼睛捋胡須。
“祖父!”
他情不自禁瞪大了眼,驚喜出聲。
李聽眠同樣微微睜大了眼。
——硯蓮生背後始終空空如也,下方站着的那個老人是憑空冒出來的。
哪怕他看上去很和善,沒有任何的威脅性,她也還是本能生出了一絲戒備。
……這個人很強。
老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樂呵呵看過來。
他們對視。
李聽眠不動聲色朝前湊了一點。
她蹲到更方便借力的位置,繃緊了背,對方收回了目光,轉而去看硯蓮生。
他對硯蓮生道:
“玄虬那家夥,可真是讓我一把老骨頭好找啊。”
“……原來您都知道啦。”
硯蓮生有點不太好意思。
“這樣大的事,想不知道也難。”
他帶着某種溢于言表的遺憾,“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啊。”
“既是真心改過,天地如何不會看在眼中?說不準再等上一等,轉機就會來了。”
于他而言,玄虬君其實是個還算不錯的棋友。
“倒是你,不向我介紹一下樹上的小友嗎?”
李聽眠和硯蓮生同時一震。
前者是因為尚在緊張,又被突然點名。
後者則是如夢初醒,恍然大悟。
“祖父,這是李姑娘。”
也許是因為對着是祖父,不是李聽眠,他頓時又能滔滔不絕起來。
李聽眠如何挺身而出到李聽眠如何力挽狂瀾再到李聽眠如何平定風波。
李聽眠劍術怎樣精湛修為怎樣過人膽識怎樣不凡。
李聽眠……
硯蓮生說了很多很多。
說到他面前的小老兒從開始的認真仔細變成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發出啧啧稱奇的聲音。
李聽眠身上的那點戒備也在那些念叨裡漸漸散去。
她沒有從樹上下來,而是就這麼挂着,稍微有點好奇地看着那一老一小。
尤其是硯蓮生。
李聽眠之前并不知道,原來硯蓮生還可以這麼這麼能說。
他在自己面前隻會翻來覆去講厲害兩個字,像師父總說的複讀雞。
“李姑娘!”
少年扭過頭,頰上微微沾着紅——可能是一口氣說了太多話的緣故。
“這是我祖父,玄虬君之前一直提到的呂修邈就是他。”
“祖父好。”
李聽眠想了一下,“我叫李聽眠。”
“風泉滿清聽,松高白鶴眠。李小友好名字。”
但其實硯蓮生之前就已經介紹過她的名字了,呂修邈并沒有說這句話。
李聽眠有點奇怪。
“不知道小友幾歲啦?”
小老頭态度和藹,臉上笑眯眯的,“我家這方硯台今年十六。”
“十五歲。”
李聽眠老實回答,而後聽見一聲輕嘶。
“了不得,了不得。”
呂修邈表現得像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真是了不得。”
“另辟蹊徑,獨開一枝,難怪就連小老兒我都險些看走眼,将小友認做了凡人……果真是後生可畏啊。”
那股奇怪的感覺更重了。
偏偏老人身上沒有惡意。
仿佛真的隻是想和多她說幾句話一樣。
李聽眠想不到原因,隻能将其歸結為她和硯蓮生是朋友,而對方是硯蓮生的祖父。
硯蓮生同樣莫名。
一是祖父格外刻意,攀談的意圖無比明顯。
二來,他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來李聽眠有哪裡像凡人。
“可是祖父……”
少年還沒有開口,呂修邈便不輕不重掃過去一眼,道:“小硯台,你再仔細看看?”
“我不會看錯的。”
要是連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那世上也沒有多少他能相信的東西了。
硯蓮生堅持道:“一定是您沒有仔細。”
呂修邈被他弄得有點無語,又不好當着李聽眠的面伸手去彈他的腦門。
“我是喊你閉上眼睛看。”
“你就沒有發現,李小友身上沒有半點真氣嗎?”
硯蓮生閉上眼睛,以神識細細探知,才發覺他說得沒錯。
重新睜眼。
李姑娘還是那個劍術高超,看不出深淺的李姑娘。
硯蓮生不敢置信,再度閉目。
“真氣劍意都分不清楚,一天到晚看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呂修邈數落他。
李聽眠清楚地看見老人翻了個略有嫌棄的白眼。
翻完白眼後,看向她,又重新變成了原先那副笑眯眯的樣子。
“小硯台的眼睛和尋常修士不太一樣。”李修邈,“他天生就能看見一些看不到的東西。”
雖然和自己有關,但李聽眠其實不太能聽懂這對爺孫在争論什麼。
她隻是點點頭,“硯蓮生很厲害。”
“要是真厲害,還能分不出真氣和劍意的區别?”
“你是沒見過……”
呂修邈話鋒一轉,正欲揭短,被硯蓮生匆匆打斷。
“劍意淵沉,與人合一,本就無法被外界感知到。”
少年語氣生硬,不見多少起伏,語速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