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半,湯梨翻高三班群的消息看見了就在後天的同學聚會,直接退了去拉薩的票,一鼓作氣訂機票飛回了北川。
在飛機上的幾個小時,湯梨給手機關機充電,明明是偏離計劃之外的路線,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踏實,像是湍湍河流終于找到了河道,小鳥終于歸巢,而春天,終究會回來。
自從十八歲以後,再也沒回到北川,這幾天四處奔波似乎真的累着了,青海很冷,北川的溫度确是剛好合适,剛好被包裹着,讓人昏昏欲睡的溫度。
到酒店卸下包裹之後,湯梨整整睡了九個小時,一覺醒來都已經是傍晚。
昏昏沉沉地撈起一件外套下樓,經過前台時看見前台阿姨異樣的眼神,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順手拿皮筋給紮成了高馬尾。
酒店對面就是北川一中學生街,湯梨什麼也沒想走進了那家久違的“六意”便利店,依稀還記得當時最愛吃的關東煮搭配,盡管已經不太愛吃這類不營養的速食,站在這裡還是忍不住想複原當初的味道。
捧着熱騰騰的關東煮,肌肉記憶似得就在玻璃窗前高台椅坐下了,擡頭就能看見天色暗下來校門口亮起的路燈,看見陸續背着書包往外走的紫白色校服學生。
有個男生走到了路燈下,忽然跳起來伸手拍打了下垂落在光下的樹枝,樹葉飛了起來,光影随着輕輕搖晃。
湯梨笑了下,忽然想起什麼,放下了關東煮,從随身包裡掏出畫本,迅速勾勒出少年跳起來的身體輪廓。
勾勒完輪廓,看着空白的臉,湯梨忽然愣住了。
應該是什麼表情呢?他的眼睛是什麼樣的?
筆尖忽然停住,湯梨手心忽然潮濕了一片,收起了畫本。
-
抱着關東煮往酒店方向走,很久很久沒有在夜晚慢悠悠地走路了。
國外那些年也是一個人,但總是步履匆匆,不敢在晚上夜出。
在路上走着,湯梨忽然聽見身後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砸落在地,零零散散的東西撒了一地。
她機械性地回頭,看見是垃圾桶倒下,輕輕地松了口氣。
她走過去幾步,忽然看見一隻貓咪竄了出來,幹幹瘦瘦的,臉頰成了倒三角,毛發也是枯黃毛糙的。
貓咪似乎聞到了湯梨手上的味道,顫抖着尾巴停下來,擡着腦袋定定地望着她。
“給你吃。”湯梨輕輕蹲下來,把關東煮放在地闆上,看見小貓豎起來的尾巴,以為是警戒,她連着後退了兩步,柔聲安慰,“你吃吧,吃吧。”
看見小貓終于埋腦袋去吃,湯梨終于呼出一口氣,嘴角蕩起笑意,輕快地後退了兩步,轉身離開。
真奇怪,這裡連空氣都是讓人神清氣爽的。
湯梨依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嘴角上揚,發現的時候總是在笑着的。
-
畢業很多年,和李川取得聯系的時候,才知道李川又回到了北川一中教書,還當了班主任,陸老師去年剛退休,要不然就是師生關系爆改同事關系。
要是這樣,李川将會在朋友圈置頂炫耀一輩子。
習慣早起,又或許是心裡忐忑睡不着,總有很多聲音畫面浮現出來,而内心凹凸不平,說不清到底是期待還是害怕。
這麼多年了,她依舊沒打聽到他的消息,也沒見過他。
很早起來,湯梨特意在鏡子前停留了好一會兒,紮了個很圓潤的馬尾出門。
北川一中還是沒有變,那條跟着陸老師走進來的很長的路,依舊很長,被巨大樹蔭遮擋着的籃球場,和兩相對望的巨大圖書館玻璃窗,那些遺落着青春記憶的碎片,一點一點回到了身體裡。
看見籃球場上飛奔的少年,湯梨在看台坐了下來,又掏出了畫本和筆,唰唰畫出輪廓。
少年的輪廓漸漸清晰,明顯的側臉下颌線,發帶上的碎發,臉頰晶瑩剔透的汗珠,擡手投球時的手臂線條,還有漂亮的手腕骨處那顆小小的痣。
少年的模樣越發清晰,湯梨看着自己畫出的那張臉,瞳孔縮了縮,沒說出話來。
而忽然間,遠處有人大喊了一聲,來不及反應,一顆球落入懷中又彈出去,打翻了手上的畫本和筆。
球滾落下去。
心口一空,樹葉被風吹得嘩嘩響,湯梨的眼眶一瞬間就紅了起來。
她擡頭,幾個男生上前,陌生地瞧了她一眼,單手撿起球就離開了。
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她垂眸撿起被打翻的畫本,輕輕撫去灰塵。
“湯梨!”
她正準備把畫本收進包裡,湯梨卻忽然聽見背後有個聲音在喊她名字。
她身體一怔,慢慢回頭。
-
李川在遠處招了招手,笑着跑近了,陽光下睜不開眼睛,他微微擡手遮擋着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