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心中總體已是有了計劃,但這每一步具體實施起來,卻是并不容易,
以小博大,本就難事。
更鼓響起,謝儀卻沒有半分要上床的意思,
房門被敲響,熟悉的聲音,這是林霁來了,
“請進。”謝儀聲音有些低,帶着明顯的疲倦,日日苦思,何其傷神,那縷自發根而全白的發如此顯眼,
“我本将睡,瞧見玄之房中通明,該是未眠,特來看看。”林霁走進門來,眼中帶着明顯的擔憂,
埋頭苦思的女子終于擡起頭來,
“明遠,外族侵我疆土,蠻人屠我百姓,親人十不存一,滿城皆泣。我曾被世人贊譽,得雙姝之名,雖不足挂齒,但也該有些能力。
前日恨極,瞧這局勢,我已設得三計,隻待功成,便可如願。
但如今,隻這第一計實施起來,便如此艱難。
……
明遠,我們,能成功嗎?”
從來堅定,從來高傲,從來自信的貴女竟然在這小小一間房中懷疑自己,她隻是這樣輕輕地問道,卻讓林霁心中無比酸澀。
謝儀不該這般,她本該自由自在,從容行于世間。
“邪不壓正,本是天意。”但他也終究不過被這世道束縛的普通人,隻能這般安慰,“玄之,此事甚大,不可心急,早些休息罷。”
林霁其實也沒什麼睡意,按照他們的計劃,他晚些時日便要獨自去往宏城,期間種種,還需早些打點。但說不出為什麼,他看不得謝儀這般折騰自己,這是月亮般的女子,是當初京城多少權貴唯一願意救濟他們的心善之人,不該如此啊……
但見謝儀忽然想到什麼,她喃喃道,“邪不壓正,邪不壓正”。
邪道不敵正道,這不僅僅是句浮于紙上的空話,而是多少代人辛辛苦苦實踐得來的結論,這些不正之人,必然被衆人惡,民惡則傾,山崩不可阻。
邪和正,其中的百姓才是關鍵。
若她不強求蘭城和宏城聯合強攻赤城,而是利用赤城中本屬于本朝疆土的百姓,
那她就無需借助蘭城太多力量,自然也不需要胡三娘子和徐清對她二人絕對信任,也不必強行找出利益糾葛,便可成事,
以小博大,正是如此!
她隻找胡三娘子要些情報,借一小隊人馬,不痛不癢,出了事于蘭城也沒什麼損傷,但成了就是巨大的回報,這樣的生意,沒有掌權人會拒絕。
如此一來,林霁屆時去宏城也更加容易,宏城無需作為主力,屆時長驅而入,分一杯羹即可,她那三計還是如此相扣,但最險的卻變為了赤城之行,
可與付出與回報相比,這點危險,不值一提。
謝儀與林霁對視片刻,心中已是百轉,此計完全可行。
這幾日有些憔悴的白衣女子忽地綻出一個笑容,澄澈眼眸中映着燭火的光,
林霁被晃了神。
……
謀劃總是有幾分心急的,但具體做起來還要徐徐圖之。
胡三娘子是個大忙人,不總是有時間和他們詳談的,謝儀和林霁也要準備些物件,這幾日便在蘭城轉悠,探聽些周遭消息。
漆黑巷中,與旁邊燈火不絕的酒樓相反,酒店的後巷總是髒污的,若是酒樓的後廚心情好,總有些飯食餘給這些難民,但若是這日管事兒的沒什麼善心,這些吃食便隻能便宜給那後院的黑狗了,黑狗膘肥體壯,毛發油光發亮,比他們這些饑民有氣力得多,叫的令人羨慕。
謝儀和林霁帶着些餅往這裡送,兩年過去,他們早已曉得如何救助這些難民,雖然救了兩年也不見救完,反而越來越多。
兩人皆黑巾遮面,看不出任何特征,帶的是最便宜的胡餅,一人隻能管個半飽,勉強活着而已。
謝儀和林霁這時候總是極為沉默的,他們見過各自的極盡繁華,卻總為這些最普通的百姓而哀傷。
蘭城的這些流民是很多的,不少是赤城被占後偷跑出來的,這所謂氣節,王公貴族有,平民百姓也是不少的,沒個貴賤之分,謝儀和林霁今日也打算順帶問問赤城當初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