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新至,五更寒未盡,鞭炮聲響已炸開了年關。
紅紙屑濺得滿街飛星,門楣上舊符已被新桃換,墨字還汪着兩分濕氣,
此地春節也有那南方不大相同,鼓聲四起,動如響雷,炮仗聲響,黃塵亂滾,小娃們騎在爹肩上學那年獸吼聲,帶着幾分西邊特有豪邁氣,
守歲的燭淚堆疊,新換的衣裳染上硝煙,
彩燈風中打晃,在那紛揚大雪中格外惹眼。
大年初一,本該阖家團圓的日子,多少失路之人密切關注着城中出走的那支隊伍,
那西戎女子果真出城了,騎着高頭大馬,一身軟甲,後背弓箭,身挂長刀,毫無掩飾意味,浩浩蕩蕩一支長隊,便這麼坦蕩出城去。
待那女子出走半日,
城内一戶普通人家今日正殺雞,也算一頓佳肴,這雞剛被掐住脖子,卻得神力,掙脫而出,振翅上天,五彩翎羽熠熠生輝,那雞懸于空中,竟口吐人言,似孩童聲:
“外鄉人,腳踩墳;誰留他過年,竈王記黑賬!等到開春雪化時——滿城哭喪棒!”
這神雞連連重複三遍,一聲比一身高昂,最後一句說盡,直接跌落在地,
待這人家男主人小心去查看,卻見這雞竟是已經斷了氣,
一時也不敢宰殺神雞,不知如何是好,還是請了上了年紀的老人來,才有了主意,
老人見多識廣,當即請了位道長來,那道長也是有本事的,做法一番便刨開那雞,取出一白絹來,那布上正寫着:
“外鄉人,腳踩墳;誰留他過年,竈王記黑賬!等到開春雪化時——滿城哭喪棒!”
白底紅字,令人心驚,
“此為天降預言,取出這絹布神力便散了,這雞你們吃了吧。”道長先解答了這戶人家沒明說卻極其關心的問題,
“至于這預言,實在令人心驚,老夫看着這是将有大災,竈王爺都看不下去,才給了我們警示,那外鄉人,隻能是當今主事的那些,‘誰留他過年,竈王記黑賬’意思該是一旦那些西戎人度過了今年春節,咱們都被算上了竈王爺的黑賬,等到來年春天,滿城皆哭喪啊!”
道長說到最後,手一抖,差點把這絹布丢掉,而旁邊這戶人家,也是面露驚恐之色,看看道長,又瞧瞧那絹布,望了眼門口,最後看回手中的雞,
他們剛剛滿心震驚,壓根沒聽明白這雞在說什麼,此時才遲遲反應過來,還未及詢問,手中牽着的孩童卻是已記明白了這預言,跟着重複了一遍“外鄉人,腳踩墳——”
這念着順口,像是童謠,人們一時恍然,也沒有阻止,隻聽那小孩嬉笑着唱了起來,童聲傳向左鄰右舍。
大年初一,本就是拜訪親朋的好時機,大人聊天,小孩玩鬧,一時間,話題盡是那神雞預言,童謠皆是“外鄉人,腳踩墳。”
一時人心晃晃,亂世多信鬼神,這可是大年初一,竈王爺的指示,
他們也都曉得的,那外鄉人确實都壞得很,最近那些好不容易逃出的人他們雖沒有多說,但也看在眼裡,這滿城皆喪的前例也是有的——青城那慘案他們可都知道,
難不成,過完年,這些西戎人也要屠了赤城?
越想越難安,大人們把小孩拉回來,關起房門,壓低聲音,都在屋内細言細語,分明什麼也沒做,卻活像在合謀什麼大事,
好幾個屋内,有人凝神苦思,語出驚人,“不如我們先下手,把那些混賬西戎人趕出我們赤城。”
卻見另幾人一驚,趕忙搖頭,“不成不成,我們曉得你家被那些外族人害過,但咱們都一家多少口性命,怎的能這般行事。”
“何況這些人如今說來是城主,咱們這樣幹,豈不是造反了?”那人說出這話來,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些蠻人哪裡算我們城主,不過是些盜賊惡人罷,竈王爺都給了指示,你們這些膽子小的,到時候咱們都變成那些外族人的腳下墳喽。”起頭的還是面帶憤憤之色,
“要不這樣,這神雞有靈,降下預言總有用處,我們也不幹什麼,就去那城主府周圍轉悠轉悠,問問那些蠻人是不是真的打算來年害人。”
這法子,似乎可行,至少比起剛剛那駭人說法聽上去要好上許多,再想想那位良善城主,她近日可是幫了不少百姓呢,不正是神女降世嗎,正是如此!他們或許可以去問問西戎城主怎樣看這預言,心中有個底,也踏實些。
可這面見城主什麼的,對他們平頭百姓來說,還是太遙遠了,最多找個守門的侍衛問問就罷了,但萬一被記住了怎麼辦,以為他有壞心找上門又該如何,
這幾人有了想法卻又猶疑,和官有關系的事,都算是天大的事,他們懷着滿腹心事出了門打算再和人讨論讨論,卻見其他幾人也面色凝重,
一合計,原來大家都是這般想法,那便成了,法不責衆,他們一起去問個究竟,誰也記不住誰。
城主府周圍很快聚集了不少人,但衆人也隻幹看着門口,你望望我,我瞧瞧你,沒個願意做出頭鳥的,
正當氛圍有些尴尬之時,一青年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