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渙秋顔淚流滿面,這一刻,她充斥着不甘、痛苦、仇恨的心裡居然湧起一絲慶幸。
幸好有了這一世,幸好她還沒動手。
——
遠方,不知何處的湖泊上,鳳朝坐在遊船上。他戴着水墨面具,在岸邊燈火下垂眼看着湖中倒映的明月。
今天是十五,圓月之日,月亮高挂天空,毫不吝啬灑下皎潔光輝。
黃染身體裡還殘留着一些鳳朝的功力,在她踏上華山山頂的時候,纏在她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功力也消散不見。
她突然感覺身體一沉,背上厚重的長刀重若千鈞,差點把她壓趴下!
黃染艱難地把長刀卸下來,龇牙咧嘴揉揉肩膀。
沒有鳳朝的功力支撐,這具身體再次變得弱不禁風,風一吹都能倒!
夜間的山頂特别冷,黃染哆嗦了一下,收緊衣服,慢慢走到險峻的懸崖邊。
華山的山體如刀削斧劈,山頂也灰突突的,往下看,山間雲海翻騰,日出時,一定說不出的美。
夜間的冷空氣讓人心曠神怡,黃染坐在崖邊,拿出在山下買的一壺柳林酒。
她沒買杯子,此刻就着壺嘴往嘴裡逛了一口。
清澈濃郁的酒液在口腔蔓延開來,刺激着她的味蕾。
不過一口,這張薄薄的臉皮就染上了紅霞。
系統盡職盡責提醒:[宿主,小心掉下懸崖,下一個小世界還沒加載完成,您現在死亡的話就會前功盡棄。]
黃染笑,又對着壺嘴抿了一口酒液。
酒意麻醉了神經,清涼的夜風拂在她滾燙的臉上,她眯起眼睛,有些困了。
月光把她臉上的絨毛照得纖毫畢現,她頭發裡插着的蝴蝶簪也反射着柔柔的光。
不知不覺到了後半夜,半夢半醒間,黃染眯着眼睛看着空中仿佛觸手可及的圓月。
看得久了,她眨眨幹澀的眼睛,收回視線。
這時,她的目光不經意掃到不遠處,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着一個模糊的身影。
黃染一頓,虛虛眯起眼睛。
月光穿過那個身影,沒有停留,她靜靜站着,身形纖弱,容貌清麗。
遲鈍的大腦運轉半天,黃染才發現,那張臉和這具身體一模一樣。
“你一直都在嗎?”
山頂上,黃染的聲音沒頭沒腦的響起。
那個身影靜靜看着山間的雲霧,陡峭的山峰,仿佛沒有聽見她說的話。
黃染卻有一個問題很好奇:“渙釋說那些話的時候,你是被感動到了嗎?”
良久,她以為沒有回音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輕薄的像雲霧一般的聲音。
“也許是因為……被看到了吧。”
時也、運也、命也。
時代、性别、家世、氣運,這些東西雜糅在一起,形成她的命運。
縱然渙釋沒有向她伸出過一次援手,但隻單單看到了她的‘命運’這一點,就足夠讓她心懷感動。
她的話說的不清不楚,但黃染奇異的聽懂了。
原來如此。
“你恨女zhu……渙秋顔殺了你嗎?”
她淡淡搖頭:“不恨。”
“我從來……都沒活過。”
她的生命毫無重量可言,就算有人奪走這個毫無重量的生命,她也沒什麼怨恨。
“這樣啊……”
黃染眼神缥缈,酒意還沒褪去,她随着對方的視線,看向山間雲海。
……
不知過了多久,渙冰忽然側頭朝黃染看去。
那雙清透的雙眸在這一刻仿佛真的穿越過千百年時光,最後……落在她身上。
在看見黃染的那一刻,哪怕是這個無用短暫的十幾年人生,也是值得存在的。
渙冰唇角露出淺淺的笑,那笑容靜谧得像夜間盛開的昙花,“可……我看見了你。”
“看見了……”
她模糊的身影随着未完的話逐漸消散在風中,最終,那個位置隻留下一個淡淡散發着光芒的淡紫色光點。
淡紫色光點像螢火蟲一樣浮在空中,緩緩向黃染飄過來,靜靜沒入她的身體。
啪!
黃染手裡的酒壺突然掉在地上,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褪去紅意,變得蒼白。
在淡紫色光點沒入黃染身體的那一刻,她的胃被一陣劇痛侵蝕,那種痛苦轉眼侵蝕到五髒六腑,她疼得弓起身體,渾身冒出冷汗,眼前一陣陣發黑!
好……痛!
系統觀察到她的劇烈波動,立刻出聲:[宿主,您怎麼了?]
它聲音急切:[我監測到您的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宿主——]
腦海裡一陣尖銳的耳鳴聲傳來,黃染沒聽見它的話,她呼吸開始艱難,下意識想撐地,手下卻一空。
失重感傳來,黃染身體一歪,在身體的劇痛中掉入了萬丈懸崖!
[宿主!]
系統聲音前所未有的急切,它顧不得下個世界還沒加載完成,要強制帶黃染脫離這個世界。
黃染的身體墜入雲霧,眼看就要砸在地上時,她的意識被系統及時從這具身體中抽離,同時,她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
一間房間裡,熬夜處理事務的文香筆下一頓。
她擡起頭,神色茫然,明明現在和往常一樣,可她就是感覺有什麼變了,似乎……有什麼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不是死亡,是離開、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可……這怎麼可能呢?
有什麼東西湧出眼眶,她無意識地用手摸了一下,卻摸到了臉頰上的眼淚。
這還是她第一次流淚。
等等,怎麼會是第一次?
她以前明明流過淚,不止一次。
她以前是為什麼哭來着?
哭得最兇的一次,是小時候舍不得離開家人,她大哭不已。
家人,
很重要的家人。
……
哪裡重要?
文香頭腦一陣陣發脹,她抱緊頭,隐隐約約,似乎聽到了倒計時的聲音。
她站起身,茫然環顧房間,明明房間裡隻有一個人……哪裡來的倒計時?
5
4
3
2
1。
倒計時結束,整個世界在這個瞬間化作密密麻麻的數據。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一串代碼微弱的閃了一下,随後,被卷進了海量的數據旋渦中。
而時間往前推一點,在現實世界中——
直播間的觀衆看到黃染坐在懸崖邊,提心吊膽。
【染姐你往後啊,好危險!】
【看得我恐高症都犯了……】
【就作死吧,坐在懸崖邊喝酒,生怕掉不下去嗎?】
【放心啦,染姐心裡有數的。】
【确實危險,但不得不承認,她現在的樣子好美(口水)】
【我不行了,退了,等她進下個世界再看。】
【咦,染姐自言自語再說什麼?】
【醉話吧。】
【好像……大概是,在和原主說話?】
【看來她醉的不清,都産生幻覺了。】
【就我覺得奇怪嗎?她看上去明明根本不在意原主,為什麼會在喝醉後以為自己看到了原主?】
【我去,突然怎麼了?】
【染姐好痛苦的樣子,她是不是買到假酒了。】
【不像,感覺上……像中毒了。】
【原主就是中毒死的吧?】
【各位,我突然感覺毛毛的,她該不會真看到原主了吧?】
【啊啊啊啊啊她掉下去了啊啊啊啊!!!】
這個小世界在黃染墜下懸崖時結束,但黃染最後的表現卻引起了熱議。
清晨時,一個叫‘賽博鬧鬼’的話題登上熱搜。
而現實世界另一邊,保存完好的熱帶雨林裡,一個身穿迷彩服、黑色碎發,脖子上挂着相機的男人正在樹幹上睡覺。
初升的太陽穿過樹木,在那個人身上灑下光斑。
那個人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似乎……做了個很好的夢。
他打了個哈欠,在樹幹上緩緩坐直身體。
這時要是有人在的話,一定會大驚失色,因為那個人身下的樹幹,不可能支撐住一個人的體重。
這時,那個人的光腦收到了信息。
【謝天揚:親,拍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人是一個業餘攝像師,而給他發來信息的人,是負責他的雜志編輯,也是‘天外’這個著名企業的太子爺。
他一邊在腦内回信息,一邊輕巧落地,之後徒步往不遠處的空地上走。
【鳳:已拍完,這就回去。】
空地上停着一輛隐形飛車,他手指在空中點了一下,飛車顯出原形,那是一輛冰藍色,造型别緻的飛車。
那個人坐上車,設置好目的地後,半躺在駕駛座上,打開相機看昨晚拍的照片。
他拍攝的是一種很罕見的小鳥,隻生活在這片熱帶雨林中。
這種鳥乍一看和普通鳥差不多,沒什麼稀奇,但它張開翅膀飛向天空後,就會露出絢麗的羽毛,他守了很長時間,終于在昨天傍晚拍到了這種小鳥飛翔的身影。
他點開圖片,就見在漫天紅霞下,一隻小鳥飛在空中,它速度很快,羽毛在它身後拖出一道絢麗的影子,就像漂亮的尾羽一樣。
——
另一邊,坐标轉移完成,黃染在新世界中睜開眼睛。
她剛睜開眼,就感覺到現在這具身體内部每一個細胞,都充斥着的燒灼般的痛感!
這種感覺和剛才的劇痛疊加起來,她感覺這具身體也命不久矣了。
系統不穩的機械音響起:[宿主,不好,因為世界還沒加載完成,穿越時間線紊亂,我們穿越到原主死前一分鐘了!]
黃染無聲張了張嘴,支撐着殘破的身體緩緩坐起。
頭上,是烏雲遍布的天空,大團大團的烏雲黑沉沉地壓下來,裡面炸開震耳欲聾的雷聲!
突然,一道雷仿佛凝為實質,帶着光亮直直朝黃染劈來!
這道雷光劈下來的同時,也映亮了旁邊女人惡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