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然笑了笑,細長的眼皮掀開,就這麼靜靜瞧着她。像是道淩厲的春風劃破水面,許明朝仿佛在裡頭看見自己的倒影,就着樹影投落的細碎月光斑點,忽明忽滅。
這家夥還真是長了副蠱惑人心的面孔呢。
“什麼東西?”許明朝定下心神,又問了一遍。
“這朵玉蘭,上面沾染了師姐用過的符紙粉末,可是師姐落下的?”
李慕然攤開手,一朵白色的玉蘭靜靜躺在他手心,仔細看,花萼處的确有黃色的符紙紙屑。
“哈哈”,她順勢接過花,幹笑了兩聲,“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呢,不過是我随手撿的,可能不小心掉在你那裡了。你還特意給我送一趟,真是有心了。”
“今日過來,也是有些關于符術的困惑想請師姐解答一二。”
“你說。”
“聽周昆師兄提起,師姐于符術一道造詣頗高,不知師姐是否聽過有沒有什麼符是可以潛入旁人夢境的?”
玉蘭花放了一日,花瓣已經有些蔫了。此時許明朝拿着這東西,隻覺得觸感軟趴趴的,心中不太舒服。聽見李慕然這麼問,心中那股不适更甚。
他究竟是真的天真無知,還是故意試探?
“不曾聽過,怎麼,師弟莫非是夢見了什麼不尋常的事?”許明朝五指收攏,将花朵牢牢捏在手心,步子往前跨了半步,迎着他的視線大大方方地看過去。
崔連祁方才既然已經說了讓李慕然以外門弟子的身份拜入宗門,許明朝便自然改了口稱之為“師弟”。
可李慕然顯然還不太習慣這樣被她稱呼,更不習慣兩人現下過分靠近的距離,他神色略有松動,緩緩别開眼,“的确夢見了個怪人,故而随口一問,師姐莫要放在心上。”
月光從高大的樹幹枝葉上漏下,銀色的光斑打在他稍稍别過去的耳尖上,呈現出點意味不明的紅色。
她是怪人?許明朝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與他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便道:“想必你方才也聽說了掌門回來的消息。不過他需要閉關一段時日,所以你暫時先同今年入門的弟子一起修煉,明日卯時去劍閣找陳青鶴報道。”
“好。”他語氣中有淡淡的失落。
“我瞧着你今日臉上有道傷口,便從執事堂拿了些外敷的傷藥,”
許明朝從儲物袋中拿出四五個各色顔色的瓶子,一股腦塞到他手裡,“你拿回去把有傷口的地方仔細擦一擦,這樣好得快些。”
李慕然接過藥瓶,小心抱在懷裡,“多謝師姐,我便先告辭了。”
許明朝擺擺手,轉身回了院子。
清冷的月光拉長了李慕然的影子,他低頭,看向手中的藥瓶的眼神有幾分困惑。
許明朝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憐憫他,想救他?
還是想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淵?
人心也好,妖心也罷,都是虛幻莫測讓人探究不清的東西。
他的眉眼倏然淩厲,手心聚起一團冰藍色的妖火,一瞬之間,将懷裡的藥瓶和那小半張未燒幹淨的符紙燃得一幹二淨。
提步要離開時,李慕然餘光瞥見腳邊躺着一隻漏掉的白色藥瓶。他彎腰拾起,不經意間露出手腕上暗藍色的蓮花妖紋。
手心那團妖火倏然又聚起,可妖火的主人半晌沒什麼動作,冰藍色的火光隻好漸漸消匿了下去。
*
月上中天,無衍山中一片寂靜悄然。
“我的定身符終于解了!”弟子院中,穆卓成猛然咆哮一聲,緊接着便大喊着跑出了屋門,“我要去找掌門為我做主!”
一隻腳才邁過門檻,卻因為定身太久,周身血液不通,踩到石子跌了下去,倒在了石階上。
“哪個王八蛋在我門口放的石頭,我定要……”一句話還未說完,他便閉上眼暈了過去。
隻是他腳邊似乎并沒有什麼石子,隻有一隻橢圓的白色陶瓷蓋,像是藥罐上的……
穆卓成這一暈,便是整整三日。他再醒來時,人已躺在了床上。
“掌門呢!我要見掌門!”人才清醒了一些,他便嚷着要去告狀。
沒人敢觸穆卓成的黴頭,于是周昆又被推了過來。
“穆師弟,掌門自回來後便在閉關,你若有什麼事不妨等掌門出來後再說?”周昆勉力擠出一道真誠的笑容,生怕哪句話沒說好便惹怒了這個大少爺。
“我不管什麼閉關,我現在就要去見掌門!”他從床榻上翻起,一步一晃悠地往長老院中顧衍的居所走去。
周昆生怕出什麼事,隻好遠遠跟在後邊,也去了長老院。
兩人抵達時,恰好見陳青鶴拿着一隻藥碗從顧衍房中出來。
陳青鶴将藥碗往後藏了藏,面露肅色地看向眼前兩人,“怎可如此擅闖掌門居所,你們學的規矩呢?”
周昆立馬上前拉過穆卓成,拱手認錯道:“師兄勿怪,我們這就出去。”
沒見到顧衍,穆卓成雖有些不情願,可看到那隻空了的藥碗,再想到顧衍回門後從未露面的異常,心中難免生了些猜測。
莫不是掌門出事了?
堂堂天衍劍尊怎會出事?
他便就這樣恍恍惚惚地被拉回了弟子院。
“穆師弟,你幾日沒吃東西了,不如先吃點東西,有什麼事情後面再說。”
“李慕然呢?”他不是說掌門承諾收他為徒麼,掌門回來後他定然被灰溜溜地趕出去了吧。
“李師弟此時應同其他弟子們在藏書閣修習心法。”
“什麼?!”
竟還真讓他做了劍宗的弟子!難不成還李慕然所言不是信口開河,掌門當真答應收他做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