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幹貨店前,将門拉了起來,鐵門發出吱呀的響聲,光從外面照了進去,她看到了幹貨店的全景。
裡面滿地狼藉,是她剛砸出來的,貨架和桌面上放着一個個透明的塑料袋,裝着琳琅滿目的幹貨,幹貨最扛得住時間的消磨,沒有腐爛也沒有變質,仍舊嶄新如初。
楊華枝低下頭,照明燈從地面掃過,在滿地的垃圾和玻璃碎片之間尋找着自己的機械蜘蛛。她踩在紙箱上,視線一寸一寸劃過地上的痕迹,突然,她吸了吸鼻子,後退一步,掀開了地上的紙箱。紙箱之下是拖拽之後留下的幹涸血迹,而血迹導向的方向,正是堆滿幹貨的……
她猛然回頭,對上了一張猙獰的面孔。
它龇着牙,青白的手向楊華枝抓去。
下一刻,一把匕首破空而來,穿透喪屍的手掌,釘入一旁的木桌上。喪屍發出痛苦到變調的聲音,它抱着自己被釘在桌子上的手,豆大的眼淚從眼眶流下。
唐煜沉着臉走了過來,一把将鐵門擡起,鐵門發出刺耳的響聲,他舉起手裡沾了血的刀,對準楊華枝身前的喪屍。
“等一下!”楊華枝擡起手,擋在了他身前。
唐煜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楊華枝盯着眼前的喪屍,突然說道:“你是人類,對嗎?”
喪屍擡起頭看她,它的臉色青白,牙齒尖銳,瞳孔又黑又大,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珠子,無論從哪裡看,它的身體特征無一不在證明,它就是一隻喪屍。
但楊華枝還是問了出口。
它張了張嘴,喉嚨發出咿呀的聲響,顯然這也不是正常人的聲音。
楊華枝卻看着它:“不是喪屍,那你為什麼會哭呢?”
喪屍停下了動作,怔怔地看着她。
“你是人,對嗎?”楊華枝又重複了一遍她的上一個問題。
喪屍楞在原地,它的舌頭動了一下,學着她的模樣,說出一個字:“……人?”它突然尖叫起來,甚至硬生生掙開被釘在木桌上的手,刀刃紮入她的掌心,血從被撕裂的傷口湧出。疼痛讓它變得狂躁,它的口裡一直重複着人這個詞。
唐煜将楊華枝拉起來,拉出幹貨店,他的眼睛盯着眼前正在撓着自己皮膚的喪屍。他這麼多年的戰鬥經驗告訴他,眼前這個就是喪屍。但喪屍早就沒有了意識,也失去了人類的語言,它們怎麼可能會說話。他的眉頭緊鎖,沒有放過眼前這隻喪屍的任何細節。
他的預感告訴他,這個喪屍絕對不對勁。他不管眼前的這個東西到底真的是人,還是喪屍,如果它再次發出攻擊的意圖,他的刀會毫不猶豫地砍斷它的脖子。
“她是人。”楊華枝緊緊握住唐煜拿刀的手腕。
唐煜沒有說話,隻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偵查員有自己的判斷标準,按照他們的标準,此刻他就應該動手了。但是楊華枝拉住了他的手,他有片刻的猶豫,到底是應該聽她的話,還是繼續按規則指定的去做。
眼前的喪屍卧倒在地上,開始哭,從一開始混亂無序的嗚咽,到後來的嚎啕大哭,聲音在空蕩的市場裡回蕩着。
楊華枝握住唐煜的手逐漸松開,唐煜原本擡起的刀也順勢放了下來。顯然,這個喪屍已經完全沒有攻擊的意圖了,無法對他們構成傷害,隻是一味地抱頭痛哭,他們也聽不懂它哭聲的含義。
“我給你的匕首呢?”唐煜突然開口。
楊華枝愣了一下,摸向自己的挎包,将那把匕首掏了出來,遞給他:“在這裡,你要拿回去嗎?”
唐煜接過匕首,但沒有收起來,隻是把它挂到了楊華枝腰帶旁的鎖扣上:“不是,我隻是希望你下一次碰見危險,你的匕首能夠刺向敵人。”
他看出了她的顧慮,聲音透過悶悶的頭盔,傳進她耳中:“不要猶豫,即使傷你的是人類又怎樣。比起關心别人,你更應該考慮自己。”不要猶豫,就像當初毫不猶豫地抽身,向他發出拒絕信号那樣。
無論是上一次被挾持,還是這一次與這個“喪屍”碰上,楊華枝明明有機會取走他們的性命,卻沒有出手。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她在擔心,如果自己出手了,是不是無法承擔殺人的後果。
但他覺得,她明明應該更自由。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錘子一樣砸在她的心髒。
楊華枝擡起頭。
此時此刻,她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即使隔着兩層厚厚的玻璃,她也想看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