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流程同昨天她考芭蕾的時候一模一樣。考官會插上她的U盤,示意她準備好了之後播放BGM。
顧貝曼現在聽不清聲音,隻好在最後兩天内苦練,指望靠自己默數節拍把這支舞跳在節奏上。
盡管她肌肉記憶做得完美,但聽不見就是聽不見。昨天她跳完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拍子慢了。空氣裡音響的震顫已經停下,她的腳才踩到地面。
今天的中國舞是她最後的機會,把命豁出去她也得發揮出來。
顧貝曼在教室中央站定,眼睛盯住了播放音樂的老師。他的手輕輕一動。
那時候設備不行,音響一開能震得地上的灰都跟着跳舞。顧貝曼聽不見音樂,卻能感受到這點震顫。
她搖動手中鈴鼓。
坐在正中央的考官眉頭一皺。
糟糕,節奏肯定不對。
她強壓着恐懼繼續動作。
恐懼會讓人驚慌,數節奏會不自覺變快。
但聽不見的人要怎麼跳舞呢?除非是有人引導。
鈴鼓仍在響動,艾絲美拉達的紅裙在人群中飄搖。她是吉普賽女郎,是活躍的愛與美之神。
男人目光不能從她身上挪開——不、不對,剛才是不是有一個節拍亂了?
女性也會不自覺模——該轉圈了嗎——仿她的一舉一動。
失望逐漸彙聚,壓力攫住她的脖頸。
那充滿荒蕪尖嘯的耳朵裡傳來沉悶的鼓聲,一擊一聲逐漸快起來。
顧貝曼不知道自己到底跳到哪裡去了。
那鼓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
砰——
忽然有什麼東西斷裂了。顧貝曼的動作也随之一頓。
考官們統一的向右後方望去。
在這種關頭,考室的音響居然壞了一個。
不應該啊,大部分人心裡泛起一陣疑惑。每年考試之前,所有設備都是經過檢修的,怎麼會突然歇菜。
疑惑、恐慌,還有場邊等待的其他考生的急躁彙成河流流入顧貝曼的耳朵。
首先響起的是貝斯聲,很低,很容易就會被忽略。
而後吉他、鍵盤,接下來是鼓點。
她的異能忽然又支棱了!
顧貝曼迅速意識到這是個機會,隻要自己跳起來,把自己跳進去,耳邊響起的BGM就會自然與外界融合成一首。
她的腦袋裡有過萬千思緒,憑借從小參賽的良好心理素質竟然沒有一點露餡。
在外人看來,她隻是被音響的異響震了一下,動作甚至沒有停頓。
顧貝曼舉起鈴鼓,将它敲在肩膀上。
叮、叮、叮三下壓過了那些慌亂的音符,也喚來場上大部分人的注意。
她要幹嘛,大部分人的心裡都産生一個疑問。
随後他們意識到,音樂沒有停。
艾絲美拉達變奏仍在繼續,隻是少了右後方的音源聽上去有點單薄。
顧貝曼将鈴鼓高舉,而後側踢腿到高位。
哒。
慌亂、煩躁、驚訝全都被她抓住了,變奏開始在她耳邊回響,慢慢慢慢變成了她唯一能夠聽到的東西。
變奏開始變得緩慢。顧貝曼一點一點擡高腿,用腳背擊打手中的鈴鼓。
舞蹈越慢越難,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節拍,隻有極緻的控制力才能做得不醜。
觀衆的視線都跟着她擊打鈴鼓的腿在走。倘或能畫成示意圖,應該跟音樂節奏一模一樣。
艾絲美拉達,十幾歲的吉普賽少女。她靈巧輕快,如小鹿般純潔,如玫瑰般嬌豔。
音樂開始變得大聲了。滑音輪過,樂曲開始進入下半段。
這一段踢鈴鼓的姿态是舞者展現技巧的時刻。
旋轉踢鈴鼓也好,單腿不落地也好,要的就是展現難度和技術。
妮娜之前擔心顧貝曼的狀态,刻意囑咐她求穩。
可氣氛都到這兒了。
她揮舞雙手引動觀衆一起打節拍。
跳躍的音符從四面八方躍進她的耳朵,随着手掌拍出的節奏一同奏響最後一段變奏。
一個漂亮的扭身,顧貝曼開始旋轉。
一哒哒,踢。
二哒哒,踢。
節奏加快,迅疾的兩聲鈴響。
節奏放慢,肩、肘、手、腳尖全都能碰撞出清脆的響。
美人,這詞彙仿佛因她而來。
是她驕陽般炙熱的狂舞,是她飛鳥般輕盈的徘徊。*
最後的琴音落下,顧貝曼單膝跪地一腳撇出,握住鈴鼓的手向前伸,還細心的将凹下去的鼓背向上。
啊對哦,吉普賽舞女以當街賣藝為生。
無聲的喝彩在顧貝曼耳朵裡響起來,她知道自己一定被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