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宓和顧貝曼一前一後被趕出廚房,坐在飯桌上幹等。
趁這個時間,顧貝曼悄悄湊到尹宓耳朵邊,“我一直有個問題。你真那麼喜歡我媽做的餃子啊?”
尹宓點頭。
顧貝曼媽媽做的餃子超級好吃。餡料的味道獨此一家,她在外頭吃過無數米其林大廚,沒有一個趕得上她媽媽的手藝。
顧貝曼聽她描述的饞貓樣子,不說話隻是笑。
喜歡就好,她上趕着去貼冷屁股總算不是白費功夫。
不過餡料配方她也知道,和面、剁餡兒、包餃子所有流程她都會,怎麼就做不出和她媽一樣的味道呢。
要是她能做,尹宓想吃的時候随時都能吃上,還不用非回來和她媽找不痛快。
到底是休賽季,餃子上桌的時候尹宓稍微放肆了一些,端着碗一直埋頭苦吃。顧家父母也心疼她受傷退賽不容易,筷子總是在桌面上拐個彎就進了尹宓的碗。
顧貝曼這個今天不上班沒有運動量的反而拘謹起來。她探着腦袋往尹宓碗裡看,“诶诶诶,還是數着點啊。”
韓曉梅罵她,“瞧你那樣子,哪兒有這麼跟客人說話的。”
嘿呀,一年到頭跟我說不上兩句話,今天托尹宓的福,這都占了明年的份額了吧。顧貝曼不稀得跟她吵架,默默把難聽的話咽下去了。
好不容易等尹宓放下碗筷,摸摸自己稍撐起來的圓滾滾小肚子。顧貝曼站起身,自覺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去洗碗了。
尹宓被顧家父母一人一手挾持到客廳裡去坐着。她一活動,血液流通了,敏銳的神經又發揮作用了。
“叔叔阿姨怎麼知道今天我們要來?”
雖然是北方人,也不可能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吃餃子。今天随便吃一頓就讓她們撞上的概率不為零,但也很低。
一定是有人提前通知了。
“小曼說的你們倆回來吃,特别點了說你喜歡吃咱們包的餃子,讓準備好。”
尹宓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她笑了一下。
曾經有一段時間,尹宓視顧貝曼為神明。姐姐很強,滑冰的時候很美。她會幫自己擋掉所有的麻煩。自己隻要永遠乖乖地跟在她身後就好了。
顧貝曼會給她排每一周的行程,提醒他天氣變化,幫她從兩首曲子裡挑更适合自己的那首,給她整理衣櫃搭出适合各種場合的套裝。
除了顧貝曼退役時兵荒馬亂的那幾個月,這些年這些習慣從來沒有斷過,哪怕是異國隔着時差。
後來尹宓長大,在異國的時候就算顧貝曼再怎麼照顧,也還是很多時候需要依靠自己。她才慢慢從這種盲目崇拜的情緒裡走出來。
走出來之後,她還是很難想到顧貝曼也隻不過是普通人,而且隻比自己大不了一歲。
直到有一年外訓,顧貝曼按往常的習慣在放假的時候來看她。尹宓那時候被國外商業化專業化的俱樂部模式震撼,拉着顧貝曼就要帶她去看看自己現在滑冰的地方。
俱樂部也會有對外開放的冰面,尹宓興緻沖沖去幫顧貝曼挑冰鞋,一路小跑回來的時候看見顧貝曼在用力掐自己的太陽穴和耳朵前面那一塊兒。
尹宓的笑容僵在臉上,出于直覺沒敢靠近,甚至迅速地躲在了顧貝曼看不到的角落裡。
是因為我不在?她恍惚地想,因為姐姐身邊沒有需要掩飾的對象了,所以她無所顧忌地展現了痛苦?
顧貝曼的臉色很難看,甚至到了猙獰的地步。她像是在同無形的怪物掙紮。
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快以為那怪物要從顧貝曼彎曲的脊梁中破皮而出了。
直到顧貝曼恢複了表面的平靜。她放下手揉了揉已經發紅充血的耳朵。
尹宓想了想,把那雙挑好的冰鞋拿回前台退掉。她眨了眨眼,拍拍面頰,确定自己表情沒有異常之後才回到顧貝曼身邊。
“最近冰雪季,鞋都被那些來的小孩子搞壞了。”她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有沒有騙過顧貝曼,隻能乞求姐姐一向對情緒不敏銳的神經。
從此之後尹宓就留了個心眼,發現這種事總是發生在提及顧貝曼母親或是滑冰之後。
她見過顧貝曼和她母親之間的矛盾,卻沒想到原來已經到了應激的地步,甚至會延伸到和母親相關的其他東西上。
在這種情況下還因為自己喜歡吃她媽媽包的餃子而跑回來和家裡說,尹宓一時有點失語和心疼。
韓曉梅仍在同她笑談,看不出一點和女兒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尹宓并不打算插手這段扭曲的母女關系,但她希望顧貝曼能好受一點。
或許顧貝曼是故意維持這樣的狀态以便疼痛刺激她清醒。
可尹宓不希望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