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滑比賽被安排在一天後,姑娘們雖各有心事,也得先把注意力放在比賽上。
顧貝曼的耳朵好像有點惡化了,具體表現為那些聲音開始忽遠忽近,時常有咕噜咕噜的水泡聲夾雜其中。
這下算是知道生活在水缸裡的魚是什麼體驗了。
自由滑尹宓仍舊在顧貝曼之前出場。能闖進最後一組的基本上都是國内一線選手,跟她們站在一起的時候觀衆們多少會把目光投在還沒進入青年組的兩位小女單身上。
“這麼年輕,儲備還挺不錯。”
“聽說五種三周跳都掌握了,看來是下一個一姐。”
“顧貝曼比她全面些吧?”
“三周不穩定,恐怕是難了。”
依舊是漫長的賽前六分鐘,尹宓總覺得左腳的冰鞋不太舒服,大拇指的地方擠得很痛。
接連不斷的比賽可能确實影響到了她的狀态。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臉頰又慢慢吐出去。好歹撐過今天最後一場比賽,休賽季就在眼前。
這一組最先出場的就是尹宓。六分鐘到了之後其他選手下場,留她一人停在冰面上。
顧貝曼從她身邊滑過,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加油。”
可能是滑過來沒刹住車,那一下還挺響的,有些坐的近的觀衆都探頭出來看怎麼回事。
下一個就是顧貝曼,她也就沒走多遠,在場邊同教練一起近距離欣賞尹宓的比賽。
尹宓的自由滑選曲是德彪西《月光》。又是一首古典樂,但這曲子講什麼不重要,反正尹宓要開蹦了。
教練為了緩解尹宓的心理壓力,加上為了選手可持續發展,短節目不會讓年輕的姑娘們上非常大的難度,方便她們順利完成動作建立自信。
尹宓跳躍的天賦也不能浪費,就留在了自由滑。今年賽季的最後一場比賽,教練終于放開禁令,讓她盡情蹦跶。
顧貝曼看過一眼她報上去的紙面難度,感覺自己把腿跳斷也上不了什麼3Lz+3T、3S(後内結環跳)+2T+2Lo(後外結環跳)。
可怕的點,也是這次比賽為尹宓找來這麼多注視的原因,在于之前一場俱樂部賽分站中尹宓完美地完成了她給出的技術難度,跳躍沒有一點瑕疵。
這一套的難度放在成年組的賽場都有得看,自然在花滑圈裡引起了震動。
不過小姑娘的跳躍确實比成年人簡單,還有很多對尹宓的發育關表示擔憂,認為大家不用急着下結論,等她能闖過發育關再說也不遲。
那次的戰績肯定是不能在今天重現了,尹宓開始第一個連跳的時候就發現了,自己左腳就是有點不對勁,使不上勁。
尹宓的臉色不太對。她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把落地時尖銳的疼痛逼回去,自然來不及第二跳起跳。
“诶呀,原本要接的Lo跳空了。”場外的解說非常可惜。
痛。
好痛。
她已經想不起來接下來該做哪個動作。左腳大拇指的疼痛占據了她所有心神。
顧貝曼在場邊拉伸,擡起頭就看見尹宓試圖提起刀刃,可作為支撐腿的左腿卻彎了一下,導緻手上沒能夠住冰刀。
不對,她無心于自己的熱身活動,緊緊貼着場邊盯住尹宓。教練一手把她拽回來,“你别幹擾比賽!”
而後是第二個跳躍。
“3F,起跳的時候好像踩刃比較明顯。”
尹宓勉強穩住了落地。因為疼痛,她的額前已經密布汗珠。
堅持一下,堅持……一下。
七個跳躍已經過去兩個了,再來一個,跳完下一個我就放棄比賽。
疼痛讓思維都變得斷斷續續,尹宓試圖用哄自己跑五公裡的辦法哄自己堅持完賽。
“你看,我說就是緊張。你也知道你這個師妹。”教練嘟囔着,把顧貝曼從場邊推開,“快活動吧,等下就該你上場了。”
顧貝曼眉頭皺得很緊。她也不是很确定尹宓到底是因為緊張還是别的什麼。她的耳朵裡完全沒聽到聲響,因此連一個能幫助她判斷情況的借力也沒有。
既然她沒有聽見尖叫或者警報聲,尹宓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她懷疑着,在教練一直向外推的力量下躊躇着背過去繼續自己的上場準備。
第三個跳躍又是一組連跳,首先要起跳的後内結環跳就是左腿發力騰空而起。
尹宓的左腳已經痛得擡不起來。她明明已經用力了,左腳卻和冰面緊緊地黏在一起。
場外已經有些觀衆往前探身,感覺到了不太對勁。
不行,不對,為什麼跳不起來!
你跳啊廢物!
尹宓着急地想捶自己大腿,可惜是在比賽沒功夫給她自責。
跳躍的音樂已經過去,尹宓充耳不聞。
跳起來,跳起來,用力啊!
你為什麼不用力!
跳啊!
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
恐慌掩蓋了疼痛,與腎上腺素一同飙升的是心率。尹宓已經可以在耳朵邊上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要跳起來,她必須要跳起來。
做給那些人看,做給姐姐看,證明給他們看你已經不是那個扛不起事的尹宓了。
難道以後沒有顧貝曼我自己就滑不了冰嗎?
突兀的,她的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随即憤怒和恐懼一同爆發将她抛向天空。
她跳起來了。
而後重力将她拽回現實。
砰的一聲,尹宓趴着摔在冰面上。
那是好響的一聲,和還在兀自播放的選曲一同回蕩在冰面上。
觀衆鴉雀無聲。
尹宓趴在那裡,也沒有動。
鏡頭很快挪過去。大屏幕上重放了一遍尹宓失敗的跳躍。
她好像掉下來的時候直直砸到了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