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冥思苦想,印象中好像從沒有這個人。
餘恨空道:“那日你們剛至城裡,我被困于囚車内,最後被羅如珺所救,便一直居住在這裡。”
此處尚在鬧市百裡之外,遠離塵嚣,除了幾家獵戶,少有人踏足。況且這間茅屋本是她臨時搭建的,隻為落腳,等春天一過,她就離開,留給漂泊之人一個遮風避雨的去處。
“原來丁堂主口中的長老是您?”伍明達如夢初醒,好奇道,“羅如珺是怎麼救您出來的?”
餘恨空将蒼耳子一把扔進火堆,“長話短說就是我被人誣告,說我行厭勝之術,才被官府捉了去。”
伍明達搓搓手,“什麼厭勝之術?給我們說說呗。”
餘恨空輕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我除通曉醫理外,還略懂一些蔔筮占卦之術,行走江湖,□□解難,賺幾個糊口的錢。前陣子我剛到夔州,來到附近有一個叫蘆葦村的地方。”
“村裡人告訴我,幾個月前,附近來了個賴頭和尚,喜歡去村裡轉悠,專挑那些落單的孩童。追上去拍下肩,孩童一回頭,就對着她吹一口混着白粉的氣,孩童便倒地不省人事,随後剪下一绺頭發,回家用火燒掉,孩童便高燒不止,口吐白沫,滿嘴胡話。”
“我當時心想,既然我會醫術,就順便做個好事,便讓村裡人帶我去瞧了瞧這些所謂‘中邪’的孩童。我一看便知,這哪是什麼中邪,分明是中毒。我将解藥磨成粉,混在盛了草灰水的碗裡,讓大人喂下去,不出半個時辰,中毒的孩童們腿登彈幾下,眼珠子翻回來,能正常講話了。一看,果真好了。村中大多是莊稼人,拆東牆補西牆地湊齊了治病救命的錢,我剛拿到錢,就出現了邪乎的事。”
“醒來的孩童都說,自己發病那時,眼前總蒙着一層迷障,裡面有一個女人拿刀追着她們砍,卻如何都逃不出這層迷障。她們在迷障中拼命地跑,卻跑不過女人,女人追上來,伸手就抓着她們的頭發往牆上撞,然後剁掉手足,把殘軀扔進油鍋裡烹。”
“原來那賴頭和尚是個江湖騙子,和另一個歪嘴道士是一夥的。吹給孩童的粉末裡摻有烏頭還有一些緻幻的毒物,他倆一個放毒,一個出來解毒,以騙老百姓的錢财,結果沒有料到這次竟被我捷足先登。”
“正值官府打壓裝神弄鬼的邪術,可當官的人哪懂得邪術與巫術之别,說你是邪術你就是邪術,容不得半點辯解。有人去官府告狀,誣賴我和這個和尚是一夥兒的,得了幾兩銀子,帶着衙役悄悄來村裡抓我,發現我身上帶有竹策蓍草龜甲等物,更坐實了我的罪名。結果那賴頭和尚和歪嘴道士早逃之夭夭,後來我放出消息,讓羅如珺救我出來。”
伍明達義憤填膺道:“簡直欺人太甚!難道好人沒好報,贻害禍千年?!”
“既然天報應不到壞人身上,這不還有人麼?” 餘恨空坦蕩一笑,起身走向竈台。
伍明達和秀姈搶着燒火做飯,“前輩,您歇着,剩下的都由我們來。”
餘恨空坐回小凳子,笑道:“好好好,就由你們兩個小鬼頭來。”
三人在茅屋外的矮木桌上吃飯,伍明達端着飯碗,大黃狗圍在她腳邊搖尾巴,她扔下一塊排骨,大黃狗美滋滋地銜走。
伍明達笑罵它:“你這畜生,之前還沖我叫個不停,這會兒要吃的,就裝乖了?”
最後碗底還剩幾塊排骨,她用筷子一一夾起來,扔向遠處,大黃狗哼哧着跑去撿,到最後一塊排骨時,她右臂掄了一圈,使出全身力氣,一扔,竟連筷子都抛了出去。
伍明達不好意思地看向二人。
餘恨空調侃:“你是嫌今日夥食不好,氣得筷子都不要了?”
伍明達連連否認:“不小心,不小心。”
調養幾日後,程烈星恢複了大半,已經能下地走動。
“前輩救命之恩,烈星沒齒難忘。”程烈星謝道。
餘恨空說道:“你中的乃是露滌枭花之毒,其花長于大漠,其汁液和根株都有劇毒,将汁液塗抹于利器,中毒者頭暈乏力,血液凝滞,呼吸衰竭。多虧了你兩個朋友,再晚一些,性命難保啊。”
餘恨空哎了一聲,“你當初為什麼執意下山?”
程烈星眼神笃定,“烈星認定之事,就絕不會回頭。”
餘恨空歎息一聲,不再言語,讓伍明達陪她登上山頭。
遠方天際雲起雲湧,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餘恨空對伍明達道:“這事本與你無關,何必淌這渾水?”
伍明達問:“你是說哪一件?是上清崖洞求道、望月客棧遇襲、還是偷新娘子的事?”
“呵,從清崖洞下來後,你就該回雲南。”
“回與不回,皆是我的選擇。”
“無論是哪一件,都與你無關!你記不記得在碧霄樓那夜,天水碧堂主撿到了一樣東西,是個核桃。”
“不錯。”
“核桃裡面藏着一本武林秘籍的碎片,這本秘籍共有十式,前十式都是些基本功夫,已流傳于江湖多年。其絕妙之處在于後三式,若是練成,必能獨霸一方武林,如若練不成,則走火入魔,骨肉俱滅。”
“可惜後三式亡佚了,僅有破碎的幾張殘片,流散于天下各處。殘片之一先前被羅如珺找到後,不久就在江湖小範圍内掀起了風波,引得不少門派出手争奪。好在她與天水碧堂主是拜把子姐妹,過境夔州時來了個偷梁換柱,将殘片真迹交于丁雲舒,自己則攜赝品出逃。”
“在你離開夔州之前,丁雲舒會把它交給你,讓你帶回雲南。記住懷璧其罪,趁現在,你馬上走,不要再答應任何人,就還有脫身的餘地。”
這時餘恨空伸過手來:“将你的劍借我一用。”
伍明達略顯遲疑。
餘很空卻語氣強硬:“拿來!還怕我殺了你?”
伍明達抽出劍,側身将劍尖對着外,劍柄朝着她遞進去。
餘恨空拿過劍,放在手裡端詳幾眼,贊道:“好劍。”
說罷站起走到一塊大石前,用劍刻下三個大字。
伍明達念道:“餘恨空。”
餘恨空接着在下面又刻了幾個字。
伍明達:“到此一遊。”
餘恨空轉腕将劍一翻,掌心向外一送,臨淵立刻飛插回劍鞘。
“你走吧,該說的都說與你了,你怎麼做,皆由你定。正如我算了一世,也扭轉不了任何人的命局。”餘恨空道。
“前輩的話,我定牢記于胸。隻是我與鐘大人有諾在先,待我回禀鐘大人之後,即刻啟程回雲南。”伍明達說道。
餘恨空倍感欣慰,“聽得進勸,便好。不過回城之後,萬事難測,需多加謹慎小心。”
“晚輩記下了。”伍明達終忍不住道出心中疑問,“前輩,您究竟是何方神聖,醫術高明不說,為什麼丁堂主和羅如珺都叫你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