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周圍彌漫着霧氣,恍若有人抓了把青灰染料在天際慢慢暈開。
丁雲舒叫人收拾好足量的幹糧和銀錢,伍明達接過包袱,牽着馬,向秀姈、程烈星以及天水碧衆人道别。
伍明達與秀姈、程烈星相擁在一起,三人于七清洞結識,下山後共同經曆生死關頭,彼此心意相通,早成為莫逆之交。
丁雲舒安排道:“此地不宜久留,烈星,明達走後,你随秀姈去湘西避避風頭。”
秀姈拍拍胸脯,向丁雲舒保證:“堂主,你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丁雲舒看向程烈星,略帶歉意道:“烈星,難為你了,剛下山就要被迫東奔西走,我還沒找到盡地主之宜的機會,就又得推你走。此去後,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等風波過去,你和明達再來夔州,我們好好聚一聚。”
程烈星神情堅定,“丁堂主這話可見外了,烈星從鬼門關回來,早将生死度外。天水碧于我之大恩大德,烈星沒齒難忘。曲終人散,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但是人生長遠,我們一定還會再見。”
程烈星向來懇摯,丁雲舒聽她所言,不由得生出幾分敬意。
丁雲舒道:“阿琰,天水碧南院有一道小門,你帶着她們從那裡出去。”
魏琰上前引路,“三位,同我來。”
“丁堂主,你與天水碧的姐妹們,都要保重。”三人向天水碧衆人依依惜别。
丁雲舒目送她們遠去,“你們也保重。”
待魏琰送她們回來,不出一刻,外面即有人狂拍門,“奉命執行公務,搜查嫌犯相關罪證,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丁雲舒朝魏琰淡淡一笑,“阿琰,該來的,總會來的。”
魏琰緊握住劍,“來就來,咱們手裡有刀槍,無非就是陪他玩命,不怕他。”
門僮打開門,外頭以鄒提轄為首,身後站着黑壓壓的捕快和衙役,高舉火把,嚴陣以待。
火光中,鄒提轄踏步上前,亮出蓋有印信的公憑【1】,“本官奉命搜查此宅,如有冒犯之處,還望諸位海涵。趁早交出,尚可從輕發落,但若有隐匿不報者,定嚴懲不貸。”
丁雲舒揚手示意幫衆收起兵器,“讓她們搜,天水碧在夔州一向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
鄒提轄頭扭過去,斜垂着眼,提劍向她一揖,“丁堂主行得正立得穩,本官佩服。”
随後撩袍而入。
“你!”魏琰欲上去與他理論,卻被定雲舒攔住。
魏琰盯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悄聲道:“本以為送給白英珠五百兩銀子,張員外就會收手,想不到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雜碎,還是不讓我們好過。”
丁雲舒道:“給白英珠銀票,不過是一道緩兵之計,以為明達她們多争取些時間。隻是我沒想到,張員外會這麼快出手,此次算我失策,眼下我們多拖一會兒,也能為明達她們成功出城多争取些時間。”
鄒提轄大喊一聲:“給我認真搜,犄角旮旯的都不要放過,一定要找到那三個賊人,帶回去問罪。”
衙役和捕快好像得了令箭,在天水碧一頓翻箱倒櫃,搜出的金銀财寶,都争先恐後往自己口袋裡塞。
魏琰低聲罵道:“這些全是我們自個兒的家當,不能便宜了這幫狗腿子。”
正當她要前去阻攔時,一群軍士湧入天水碧。
軍士左右列隊,中間空出一條過道,鐘靖汝走上前來。
鄒提轄下令捕快和衙役停手,他一人則小跑着來到鐘靖汝跟前,“鐘大人,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鐘靖汝直視前方,“朝廷新頒布了诏令,讓地方廣而告之。”
鄒提轄一臉茫然,“什麼诏令?請鐘大人明确相告。”
鐘靖汝不緊不慢道:“明日午時,衙門公堂,鄒提轄自會知曉。”
她讓鄒提轄附耳過來,壓低聲道:“鄒提轄,我需得提醒你一句,這張诏令,于你今夜所行之事不利。你我碗裡的糧食,是誰給的?鄒提轄心裡面自然清楚,我們做官的,到底是給誰辦事?鄒提轄得拎清了。切莫貪一時便宜,而把你自個兒,乃至你妻兒老小的後路都給栽了進去。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不要因私廢公。”
鄒提轄一點即透,揮手下令:“弟兄們,都撤出去。”
他瞧了一眼鐘靖汝的臉色,鐘靖汝神色肅穆,一聲不吭,即道:“不該歸你們的,都還給人家。”
剛到手的财物還沒捂熱乎,捕快衙役雖不情願,但隻能又掏出來,歸還給丁雲舒。
鐘靖汝對丁雲舒道:“丁堂主,你清點清點,是這些麼?”
丁雲舒草草掃了一眼,回答:“沒有錯數,剛剛好。”
鐘靖汝點點頭,“那就好,今夜讓諸位受驚了。天水碧的姐妹弟兄都安下心,鄒提轄已将人撤走,大家回去睡個好覺。”
随後一大群人撤出天水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