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隐把油燈交到伍明達手裡,說道:“不過是幾十年前,江湖上流傳的幾句說詞,甚至口口相傳于市井小兒之間。但許多人卻未必知道,這其中還藏着下一段,乃是‘白虹霜刃,逢亂必出,分久必合,天下歸心。’”
羅如珺道:“白虹霜刃,自是刀鈎劍戟斧钺钗等銳器;逢亂必出,說的則是合久必分,分久必亂,亂後必然是窮兵黩武,刀劍相向;最後分久必合,天下歸心,應是以剛克剛,平定亂局。”
燈隐點頭稱是:“羅閣主博聞強記,對其中義理已然了解得鞭辟入裡。亂則生變,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伍明達尋思:“早在夔州時,我便察覺到局勢吊詭異常,表面看似一派清明,實則暗潮澎湃。”
她問道:“燈隐大師,此話出自誰之口?”
燈隐微微側耳:“我不知,我不知此話最先出于何人之口,皆是從旁處聽來。”
聽完燈隐所言,伍明達也不想在“白虹霜刃”上過多周旋,索性單刀直入:“燈隐大師,晚輩有一事不明,為何每一層塔外邊都上有兩層鎖?”
燈隐又輕道了聲“阿彌陀佛”,說道:“看在你是羅閣主朋友份上,老尼就不多隐瞞。尊師靜慧師太圓寂前,曾拉着我的手說‘燈隐,我唯一的好徒兒,我将清波棍法傳授于你,正是因為你雖目盲,但心如明鏡,比任何人都耐得住寂寞,讓你守塔,再合适不過。你記住,此塔閣頂藏有至寶,唯曆任牽機閣閣主可踏足,若有擅闖者,立刻将其弊于棍下。’她把手往高處指了指‘你看見塔身上的鎖了嗎?哎,忘了你看不見,那鎖可是個好東西,既能鎖财,又能鎖命。當哪天你鎮不住時,你就跳上頂層去,開鎖,然後跑,跑得越快越好。’”
“我立刻問她‘您還沒給我鎖,我要如何打開……’沒等我說完這句話,師太便圓寂了。”
燈隐用衣袖拭去頰面的清淚,“師太以前告訴我,在十六年前,時值隆冬,外面是漫天漫山的雪。她從山上砍柴回寺,聽見寺門外的積雪内傳來微弱哭聲,扒開雪一看,見我被裹于一張爛棉絮裡,四肢凍僵,是師太将我抱回寺中,為我裹上被褥,喂我溫水,待我後來身子回暖,又星夜趕去附近的農舍買羊奶。
“她一個出家人,不食葷腥,那羊奶腥氣大,她聞到味道就不住嘔吐,可為了我活命,師太也顧不得這些,一口一口地把我喂至周歲。我這一生的親人,隻認師太一人。她三番五次對我道,牽機閣對師祖有過救命之恩,師祖将寺内最貴重的寶物獻于牽機閣,并承諾世代為牽機閣守塔。”
燈隐吸了下鼻子,“罷了,我說多了,你們肯定覺得我唠叨。你二人今夜倉促前來,多半是為上塔,快進去罷。”
伍明達略顯遲疑:“不是隻有牽機閣閣主才能入塔嗎?我一個外人進去,豈不是壞了規矩?”
燈隐道:“規矩是規矩,規矩裡也有例外。”
待羅、伍二人走進塔中,燈隐吹熄了油燈,對裡面的二人喊道:“塔内不許燃明火,還請二人自行想法子解決。”
伍明達禁不住好奇,悄聲問羅如珺:“這位燈隐大師的眼睛,是怎麼一回事?”
未等羅如珺開口,燈隐卻在她身後回答:“老尼的一雙眼,打娘胎裡出來,便是如此。我活了七十六年,早就習慣眼前幽幽一片黑,但練就了‘聽風辨物’的本事。我自十六歲守塔,至今已有六十年,有想渾水摸魚行竊的,亦或有強攻強取的,都逃不出我的耳朵。”
伍明達急忙抱歉:“得罪得罪。”
燈隐不再做聲,接着關上塔門。
伍明達聽見門外響起一陣上鎖的聲音。
正當二人為如何照明而發愁時,“嚓”的一聲,地心似乎開出一個小洞,地下緊接着發出鍊條傳動的聲響,伍明達和羅如珺拉出兵器,各退避幾步,一道白光乍現,塔内瞬間亮如白晝。
等二人适應光亮,看清地上的東西時,皆訝然出聲——原來是一顆夜明珠!
伍明達捕捉到她的反應,奇道:“你沒進來過?”
羅如珺一臉處變不驚:“當然進過,不過看你這做客的都,我做東的不該唱和你幾下?”
自進塔後,伍明達拿劍的手始終沒有放下,她步步逼近羅如珺,在離羅如珺僅兩步的地方停下,道:“羅閣主,塔内固若金湯,塔外又有絕頂高手,如果要悄無聲息地除掉一個人,豈不是不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