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五舔完毛發,就阖眼躺在了樹枝上,尾巴自然地垂下,隻是不時動一動兩隻棕黃色的小耳朵。
也不知道那隻後腿受傷的大狗怎麼樣了。
微風拂過,樹葉嘩啦啦作響,山谷中的霧漸漸淡了,幾縷金光躍出了山梁。
阿五又換了個姿勢。
唧唧啾啾的鳥叫聲此起彼伏,樹下不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阿五煩躁地甩甩尾巴,真吵!
她擡爪捂住耳朵,可眼前總是閃過大狗流着血的腿。
大狗的腿受傷這麼嚴重,會不會和阿五以前一樣,不能再走路了呢?
那它的主人就不會再要它了。
想到這,阿五一骨碌坐起,到底還是下了樹。
她就去看一眼。
溜溜達達地穿過薄霧,阿五重返崖底。
大狗依然躺在原地未醒。
周圍也沒有人來過的痕迹。
阿五揚起小腦袋,去看大狗掉下來的那座山。隻見山壁高高聳立,一眼望不到頭。
“啪嚓。”
清脆的落葉被踩聲響起,阿五頓時移開了眼。
一隻體型與大狗相仿的花斑大貓正站在不遠處。
對上這大貓的雙眼,阿五撒腿就跑。
天底下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貓?定是被大狗的血腥味吸引來的。
阿五停住了爪。
她咬咬牙,悶頭往回沖。
一聲咆哮傳來。
阿五的耳朵緊緊貼住小腦袋,“啊嗚”一口,狠狠咬在了大狗的尾巴上。
快醒醒!
大狗的爪子抽搐着動了動。
黑色的尾巴尖蕩開薄薄霧氣,花斑大貓朝着阿五淩空撲來。
阿五咬完立刻往一側飛撲,可還是被花斑大貓的爪子掃到了身側。
阿五身子一歪,飛出撞上了堅硬的崖壁。
“喵嗷!”
阿五慘呼一聲,摔進了厚厚的落葉堆中。眼前一陣陣泛黑,渾身疼痛。
花斑大貓對着阿五又是一聲低吼,警告她别再靠近。
阿五頭暈目眩,她伸出爪子确認玉墜還挂在脖子上,這才努力掙紮着想要起身逃跑。
此時躺在地上的大狗動了動,緩緩睜開了雙眼。
幾聲嘶吼響起,阿五轉頭望去。
隻見大狗一躍而起,撞向了身前的花斑大貓。
花斑大貓被撞,踉跄一步穩住身體,回頭就是一爪扇向大狗。
大狗縮頭避讓,尋機咬向花斑大貓的脖子,一貓一狗纏鬥不休。
阿五伏在枯葉堆裡,瞪着溜圓的雙眼緊張地觀察戰況。
還好,她那一口沒白咬。
倏忽間,花斑大貓和大狗分開。大貓龇着牙,慢慢和大狗拉遠了距離。
大狗沒動,繃着尾巴“嗚嗚”低吼着。
花斑大貓轉身,快速消失在了雨林中。
大霧徹底散去,陽光灑落在大狗身上,為它鍍上了一層金光。
是大狗赢了!
阿五松了口氣。
大狗真厲害!
“嗚—嗚——”
大狗轉過腦袋,掀着嘴唇露出牙,冷冷地盯着阿五發出低吼。
阿五一愣,起身就跑。
她有些委屈,可想到她與花斑大貓極為相似的皮毛,阿五又釋然了。
也不知道她能否長得像花斑大貓那麼大,若是可以,那她在林中豈不是橫着走?
阿五邊跑邊暢想着,在一棵樹旁停了爪。她低頭舔舔毛,龇牙咧嘴地檢查了一番,除了周身疼痛,倒是沒有外傷。
“還好阿耶阿娘在睡覺呢,看不到我做了什麼。”阿五有些心虛地摸摸墜子。
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阿五悄悄回轉。
她躲在一塊大石後探出腦袋。
不遠處大狗正在舔舐傷口和皮毛,接着嗅嗅地面,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林中土地濕滑,大狗彎折的傷腿不敢觸地,步子一高一低,即使萬分小心,也還是走兩步滑一跤。
阿五不遠不近地跟着,看大狗摔倒了許多次。大狗的腹部有一道皮肉翻卷的傷口,大約是方才與花斑大貓搏鬥時傷到的。
阿耶說過,狗是很忠誠的動物,不管将它丢到哪裡,它都會回家的。
大狗受了如此嚴重的傷,隻有縣城裡最好的大夫才能治。
但在他們縣城,人尚且都舍不得給自己治病,又有誰會花錢給家中的狗請大夫呢?
等大狗回了家,主人發覺她無法再看家護院,就會将她殺了吃掉。
阿五想到此處,不由得一抖。她曾見過鄰居将自家多年的老狗縛住,笑着對街坊說狗老無用,打算吃了。
阿姊聽見這話,趕忙來捂她的耳朵,接着朝那鄰居啐了一口,将她抱回了家。
當晚阿五就做了噩夢,阿娘哄了她許久才好。
可時不時的,阿五總能想起那隻白毛犬濕潤的雙眼。
望着大狗,阿五似乎又看見了那隻白毛犬。
要不…要不跟去瞧瞧吧。
如果大狗的主人也這麼壞,她就沖上去撓花那主人的臉,想辦法救下大狗。
阿五已不是當初那護不住阿娘和阿姊,無法起身的稚童了,她雖小,卻有鋒利的爪子和尖銳的牙!
若是大狗的主人願意照顧大狗,她就自行返回林中。
阿五打定主意,繼續跟在了大狗身後。
群山層疊,六月的邊城雨林草木繁茂,大狗和阿五落在其中,像是兩團露珠,透明而渺小。
山林間,一隊身着綠色制服的民警們,正滿心焦慮地尋找着下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