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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西戎遠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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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亭記憶很好,順着來時路七拐八拐,繞開江奉的人又上了層樓,最後到了一處雜房,等将門口幾名侍衛放倒,帶着烏衡輕手輕腳進去,自己先找了個凳子坐下。

“徐将軍,你說這話我可就聽不懂了。”江奉的聲音從下面傳上來。

原來,這間雜房下面正是江奉所待的雅間,樓闆又不隔音,屬實是偷聽牆角的好地方。

很快,徐世隆的聲音也傳上來:“侯爺不必再多費口舌,無論您給出什麼條件,徐某的選擇都不會更改,金吾衛隻屬于陛下,也隻效忠于陛下。”

烏衡借樓闆之間的狹小縫隙,左看右看,低聲道:“雅間裡隻有舞陽侯和徐将軍了。”

時亭瞥烏衡一眼,問:“二殿下怎麼不稱舞陽侯賢兄了?”多生分啊。

烏衡回了個笑,湊過來低聲道:“時将軍面前,任何人都是陌生人,畢竟時将軍可是我在大楚的最大靠山,是我唯一的摯友。”

自己就不該多問這一嘴。時亭側過身去,專心緻志聽下面動靜。

烏衡見時亭吃癟,火氣終于消了點,搬了個凳子挨着時亭坐下,一起繼續聽牆角。

“徐将軍何必将自己置于孤立無援的境地呢?”江奉不屑地笑了聲,道,“死活不上朝中任何一條船,說好聽點,是剛正不二的純臣,說難聽點,就是不識時務。畢竟朝局之争,實為黨争,如果真能以一人之力抵抗千人萬人,這不是臣子,這是鬼神。”

“是嗎?”徐世隆道,“不知侯爺可還記得崇合二十七年,北狄趁着大楚内憂外患,糾結西域三十六國犯境之際,是誰力挽狂瀾,破除了大楚國破家亡的困境?”

“自然記得,時将軍的功績誰人不知?不過徐将軍,”江奉看向徐世隆,啧了聲道,“你不是時亭,他沒爹沒娘,無妻無子,當然可以做什麼事都不計後果。而你呢?父母健在,還有年幼的弟弟,一家人都靠你過日子,要是你沒了官做,以前又得罪那麼多人,他們是什麼下場,不用我多說吧?”

徐世隆聽這話什麼反應烏衡不知道,但烏衡緊緊盯着時亭的臉,發現他依舊毫無波瀾,平靜得仿佛江奉嘴裡那個“沒爹沒娘,無妻無子”的人不是他自己。烏衡不禁想起時亭封将的那年清明,時亭提前半個月帶自己回江南,對着爹娘墓碑痛哭不止,詢問是否辜負了期待,又将自己介紹給爹娘,說自己是他要照顧一輩子的家人。

那個時候,烏衡剛用阿柳的身份接觸時亭不久,聽到那話并沒什麼感觸,隻是心裡好奇,時亭的爹娘在他出生時就已經去世,他那份深厚濃烈的感情從何而來?還有,自己不過是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怎麼就能認定為家人,還許諾照顧一輩子?

“在想什麼?”時亭低而淡的聲音将烏衡從記憶中拉回,烏衡回神,察覺到時亭在審視自己。

烏衡錯開時亭的目光,道:“實不相瞞,我在想怎麼安慰時将軍。”

“不必。”時亭淡淡道,“人死不能複生,多思無益,而且我周圍的人都過世多年,記憶模糊,早已忘卻。”

烏衡瞥了眼時亭腰間的舊荷包,問:“是把所有人都忘幹淨了?”

時亭嗯了聲,不願多提,道:“今日來此不是懷舊的,二殿下還是專注正事吧。”

烏衡本打算再說點什麼,但看到時亭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荷包,頓時心裡烏雲消散了大半,抿了個笑,閉上了嘴。

樓下雅間,徐世隆沉默許久,才道:“我知道侯爺想說什麼,如今陛下多病,朝局不穩,人人都是賭徒,都想搏一個萬世的富貴榮華,這無可厚非。但徐某相信,一個為國為民的純臣,大楚不會讓我太難堪,也不會讓我的家人連口粥飯都沒得吃,至于萬世的榮華富貴,我沒那個野心。”

江奉聽罷搖頭,道:“那你做不了純臣,你沒時亭那個本事,将來隻能算個冤鬼。”

徐世隆大笑兩聲,朝北拱手一舉,語氣铿锵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我的确沒有時将軍的通天本事,但堅守本心,做個忠國忠君的純臣,我想我自己還是可以做主的!”

說罷,徐世隆直接起身朝江奉拜别,一副“豎子不足與謀”的堅定表情。

烏衡靠近時亭,低聲稱贊:“有時将軍做榜樣,大楚盡是徐将軍這樣的國之棟梁,連皇親國戚拉攏都毫不動心。換作我,我可做不到,若是時将軍發話,我可以為了時将軍留在大楚一輩子。”

時亭懶得理會烏衡,繼續注意樓下的動靜,烏衡又湊近了些,問:“那時将軍想我一直留在大楚嗎?”

時亭瞥了眼烏衡,實在不解此人怎麼又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直言:“不想。”

烏衡聞言也不傷心,反而笑了下,道:“沒事,我想就行。”

“徐将軍真的不改變主意了嗎?”樓下雅間,眼看徐世隆要推門而出,江奉将人叫住,從衣袖裡掏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好整以暇地笑了下,“為了家裡人,徐将軍最好還是看一眼我今天要送你的禮物。”

“不論送什麼,我的選擇不會改……”徐世隆不耐煩地轉身,卻在看到桌上那份信時刹那啞聲,随即震驚地望向江奉,急問,“侯爺這封信從哪裡來的?”

江奉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問:“徐将軍,現在我能幫你重新選擇了嗎?”

徐世隆緊緊盯着那封信,攥緊了拳頭,神情掙紮許久後,還是僵硬地走了回來。

江奉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倒了杯酒遞給他,道:“徐将軍,前些日子我在街上又碰到令弟了,看着他如今目光呆滞,什麼都不懂的模樣。我突然想起,當年入京會考,他可是在策論中将一衆國子監學生都比下去的大才子,彼時主考官正是曲丞相,連夜将那篇策論呈給陛下,君臣兩人一起觀閱半宿,皆言才降大楚,狀元已定。”

“可惜啊,後來殿試前,正好你被馬匪所困,他換你做人質,被割了舌頭,被折斷彈琴的雙手,又被施以各種極刑,最後神志混亂,心智連孩童都不如,根本無法入朝為官。若非如此,如今應該也能比肩将軍,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吧。”

“徐将軍啊,你應該舍不得令弟下輩子再過苦日子吧?”

時亭注意到,江奉每說一句,徐世隆臉上的糾結和痛苦就多一分,之前握緊的拳頭也隻能慢慢松開。

烏衡歎道:“徐将軍的這位弟弟可太可惜了,雖然我是沒腦子的草包,但我很是羨慕你們這些有腦子的人啊,少一個可都是上天的損失。”

時亭直言:“二殿下能讓天下人都認為你是草包,高低可見一斑,這個時候就沒必要再自謙了。”

烏衡笑道:“不,我實打實就是個笨人,時将軍這樣昧着良心誇贊,和‘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有什麼區别呢?”

時亭:“……”罷了,還是閉嘴吧。

時亭重新看向樓下的徐世隆,看着他攤開的手掌,還有塌下去的肩膀,心裡已經料定了他的選擇。

果然,徐世隆最後還是朝那杯酒堪堪擡手,默了片刻,然後下定決心似的,快速接過一口飲了。江奉舉手拍掌,笑道:“還是徐将軍審時度勢。”

烏衡道:“奇怪,信的内容都沒看呢,就能瞬間改變徐将軍的态度,這舞陽侯怕不是使了什麼邪術。”

時亭不知烏衡是真沒看出來,還是假沒看出來,江奉拿出的是徐家家信,信裡必然裝着天大的把柄,這才讓徐世隆的态度在這麼短的時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烏衡提議:“時将軍,要不我們下去把那封信搶了?”

時亭卻道:“不必,現在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

烏衡聞言看了眼時亭,了然一笑。

這時,又有人進了雅間,時亭認出,正是之前在門外偷窺的那名侍衛。

“上鈎了。”時亭淡淡勾了下唇角,悠然起身往外走,“走吧,我和二殿下都該收網了。”

“時将軍還是喜歡說些我聽不懂的話。”烏衡無辜一笑,緩緩起身。

突然,烏衡一個趔趄朝旁邊壘成小山的雜物倒去,本來背對他的時亭也倏地動作,眼疾手快将人接住,直接一搡按在柱子上,并伸手捂住了烏衡的嘴。

時亭微微仰頭,低聲問:“二殿下是想刻意弄出動靜,好讓下面的局中人察覺什麼嗎?”

烏衡低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時亭,也不掙紮,琥珀色的眼睛眨了下,很是無辜。

“已經将貨散出去了?”樓下雅間,江奉詢問侍衛。

“侯爺放心,時将軍被二王子纏住,一時半會兒必定顧不了别的,至于時少卿,眼下估計還在地下室迷路呢。”

“如此甚好。”江奉滿意地賞了侍衛一塊金子,笑道,“要是烏衡真死了,大功一件,要是他不死,也算為我這賢兄幫了個大忙。”

徐世隆疑惑:“散什麼貨?”

“當然是能掙一座金山銀山的稀罕物了。”江奉說着擡手迎光,欣賞起那些金光流溢的戒指來,愉悅道,“帝都這些達官顯貴向來眼光挑得很,雖說私庫裡财寶堆積如山,但要想讓他們拿出來花花,簡直比登天還難,但自從有了此物,我不僅能他們喜歡上,還能讓他們欲罷不能,心甘情願給我掏銀子。”

徐将軍思索片刻,似乎是有了答案,不禁唏噓了聲。江奉聽見了也不惱,隻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這天底下的富貴日子,靠當菩薩可求不來。”

徐世隆不置可否,又問:“烏衡拖延時将軍是何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硬來是不可能的,智取就更不可能了,畢竟誰都知道這位二殿下是個一等一的草包。”

樓上“草包”聞言挑了下眉,看着時亭因低頭暴露在自己面前的發旋兒,突然想伸手逆着發旋方向把發絲攪亂,将人惹惱,反手再将自己頭發揉亂。當然,這是少年時亭才會做的,如今的時大将軍被惹惱,大概隻會拔出驚鶴刀,對他一頓好砍。

時亭似有所感地擡頭,正好對上烏衡若有所思的目光,警告地給了他一記眼刀,烏衡眨了下眼,一副“你又想污蔑我什麼”的清白表情。

“烏衡是不是草包并不重要。”江奉古怪地笑了下,道,“重要的是,烏衡對時将軍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那份心思不管深淺,和當年的溫暮華有什麼區别?”

徐世隆一驚:“溫暮華?侯爺是想用那件舊事激怒時将軍?但那件舊事實在是太……”

太什麼?徐世隆不忍把話說完。

烏衡瞧了眼身邊異常平靜的時亭,窩在心口的那股火又燒了起來,那張令人讨厭的臉又浮現在腦海。

“怎麼,同情時将軍了?”江奉看向徐世隆,嗤笑道,“容我提醒徐将軍,你在喝下那杯酒的時候,就和我們是一類人了。”

徐世隆惱怒地皺眉,嘴唇翕動幾下,但話未出口就被自己吞了下去,隻道:“明白。”

“走吧,既然是自己人了,帶你去看看我們的金山銀山。”江奉将信函收好,起身邊帶徐世隆和侍衛往外走,邊遺憾道,“其實若不是你來了,我還真想去另一邊看看呢,想想看,高居雲端的美人發火,那模樣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的。”

等人走遠,時亭将烏衡放開,退後三步,淡淡敷衍了句:“得罪了,二殿下。”

烏衡呡了下唇間的掌心餘溫,若有所思,問:“如果你是徐将軍,今天會怎麼選擇呢?”

“死局而已,怎麼選都是錯的,都會有遺憾。”說罷,時亭目光緊随江徐兩人身影,跟着出了房門。

死局?烏衡笑着跟上時亭,心想若是自己,隻要選了其中一條路,那條路就必須是對的,如此這就不算死局。

二人遠遠跟蹤江徐一行人,在抱春樓裡繞了整整三圈。但時亭可以确定,對方并未發現他們,而是謹慎到了極緻。

途中時亭不是沒想過甩掉烏衡,讓暗中的青鸾衛帶走,但烏衡各種耍無賴,時亭為了防止被發現,隻得帶着個人形包袱跟蹤。

終于,江奉把自己繞出一身汗後,才放心地拐進了一處隐蔽的房間。時亭和烏衡在遠處稍等片刻也靠近了房間,但時亭察覺到,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烏衡見時亭微微皺眉,伸出手指把窗紙戳了個洞,仔細一看也皺了眉:“奇了,人都不見了,不過牛羊肉倒是多,都堆成山了。”

“先進去吧。”時亭說着推門而入,烏衡跟上,反手關了門。

進了房間,時亭看到了數量驚人的牛羊肉,一層又一層疊得很高,直接築起了厚實的肉牆,才知道烏衡口裡“堆成山”不是誇張。

如此,房間的腥膻味兒也極大,烏衡捏着鼻子直搖頭:“這也太多了,那怕是食客最多的白雲樓,也用不到這麼多啊。”

“估計是要掩蓋别的味兒。”時亭和徐世隆一樣,心裡已經猜到了大概,眼下關鍵是要找到辦案的證據和線索。

時亭拔出驚鶴刀,讓刀身沿着牆體輕敲,但并沒什麼異樣,便又用刀身貼着地面劃動,仔細聽響動。烏衡乖巧地原地等待,眼睛定定看着時亭腰間的荷包,其穗子随着時亭的動作一晃一晃的,讓一向不苟言笑的主人多了一絲難得的靈動。

向西十步後,時亭停在一個酒壇前,将驚鶴刀收回鞘中。

“找到了?”烏衡問。

“應該就是這裡。”時亭将面前的酒壇搬開,果然看到一個被木闆蓋住的隐蔽入口,通往下面的地道。

烏衡湊過來,道:“時将軍,我先下去探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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