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亭一直躲在牆拐角後,暗中觀察烏衡的一舉一動。
他的目的很簡單,他想試探烏衡是不是真的不會武功,畢竟這厮跟千年的狐狸成了精似的,有所隐瞞的可能性很大。
眼看刀槍真的就要将烏衡紮成篩子,時亭看着烏衡無助而害怕的身影,莫名想到很多年前,阿柳也是這般狼狽地縮成一團,像隻落入陷阱的小獸,被人欺負也無法反手。
刀□□向烏衡,眼看距他隻有咫尺。
而這千鈞一發之際,烏衡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卻并無半點驚慌,而是在心裡淡定地開始數數。
三。
最近的黑衣人瞄準烏衡脖頸,蓄力揮動長刀。
二。
鋒利的刀身劃斷烏衡的發帶,離脖頸僅有一線之隔。
一。
所有來勢洶洶的刀槍在一瞬間卸力,紛紛落地。
烏衡餘光裡,時亭手中正拿着飛羽匣。
就在剛剛,時亭再次使用飛羽匣将十餘名黑衣人解決。烏衡不禁彎了下嘴角。
不是說飛羽匣沒箭镞了?果然是騙人的。
下一刻,時亭過來一把拽起烏衡,烏衡順勢趴在時亭肩上,一副吓得站不穩的模樣:“時将軍再不來,我就真的咳……咳”說着說着,甚至有了哭腔。
時亭想推開烏衡,但看烏衡的恐懼似乎不是裝的,猶豫了下,還是伸手拍了拍烏衡後背,生硬地安撫:“沒事了,别……别哭。”
他隻是想試探一下這厮有沒有武功,可沒想把人弄哭。
烏衡感受着時亭别扭的溫柔,想到以前他們在北境吵架,他來找自己和好,也是這麼别扭,和平日裡的鎮定冷淡完全不同。
這時,一聲簡笛從抱春樓外傳來,調子十分難聽。
時亭輕哼一聲:“不該走的走了,不該來的倒來了。”
說罷,時亭拿出簡笛吹響傳訊,發令收網。
少時,抱春樓裡無論是明面的,還是暗面的青鸾衛,迅速帶着相應的人證物證,從後門撤退。隻是可憐了押解地下室公子哥的青鸾衛,還被當成姑娘親了好幾口。
時亭墊後,等青鸾衛順利地離開,帶着烏衡也走了。
等丁承義帶着刑部烏泱泱的人馬進抱春樓,除了亂成一鍋粥的賓客,隻趕上了一口不太新鮮的空氣。
“人呢!”丁承義一把抓住探子的衣襟,怒不可遏,“你不是說徐世隆遞的消息萬無一失嗎?”
探子趕緊提醒:“大人!大人!您可别在這兒把徐将軍的名字抖出來啊!”
丁承義冷哼一聲:“現在這裡都是我的人,其他人誰敢偷聽?”
探子連連點頭,小心翼翼問:“那要屬下去告知蔣大人嗎?”
“叫蔣純來做什麼,看本大人的笑話嗎?”丁承義給了探子一個響亮的巴掌,轉身往外走,“樓裡邊是沒留東西了,但不該跑的東西,我不信全被逮住了,來人!給我立即通緝和抱春樓有關的一應人員!”
舞陽侯府,暗室。
江奉看了眼跪着的沈姬,喝了口茶潤嗓子,道:“宋錦是個聰明人,你和她又比親姐妹還親,她在被抓住前,必然有所預料,将對她很重要的東西交給你了,說吧,是什麼,在哪裡?”
沈姬咽了口口水,道:“我不知道侯爺在說什麼,并沒有這個東西。”
江奉笑笑,拔出匕首在沈姬臉上拍了拍,道:“這些年,你替本侯做了不少事,所以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交代,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就要被劃爛了,到時候别說嫁給時亭,連青樓那種地方都不會要你。”
“我真的不知道。”沈姬語氣堅決,眼睫眨動了兩下,道,“而且我對時将軍從來沒有那種心思,我隻是……”
江奉大笑兩聲,不屑道:“怎麼,還是本侯的想法龌龊了?你們這種賤籍出身的人,除了飛上枝頭變鳳凰,難不成還有其他高潔的志向?”
沈姬攥緊拳頭,閉上了眼睛。
“不要以為什麼都不說,丁家會派人來救你。”江奉将刀尖貼上沈姬的臉頰,劃了下去,“你的命,本侯還是可以做主的。”
沈姬頓時疼得叫喚掙紮,但被旁邊家仆死死按住。
這時,管家從外面進來,禀報:“徐将軍讓老奴告訴侯爺,他會把地下室的事處理幹淨,無論是刑部,還是青鸾衛,絕對查不到抱春樓和侯府的聯系。”
“總算有件好事了,看來我逼徐世隆加入我們,實乃一步趕巧的妙棋。”江奉心情頗好,讓人暫且将沈姬帶去關押,扔掉匕首洗手,“隻可惜,今日這麼好的機緣,時亭沒能殺了烏衡,大楚這出盛世太平的戲,還得接着唱啊。”
申時末,日頭眼看就要落了,滿城的青鸾衛才回府衙,時亭和時志鴻也在大理寺審了足足兩個時辰
——當然,什麼都沒審出來。
時少卿歪靠在太師椅上,看着眼前遍身傷痕卻依然目光挑釁的宋錦,又看看淡定喝茶的時亭,長歎一氣問剛剛趕回來的北辰:“怎麼樣,找到沈姬了嗎?”
北辰無奈搖頭,時少卿當即抓狂。
“緻仕,明天我就寫折子緻仕!這大理寺少卿我是一刻也幹不下去了!”時志鴻一拍桌子,痛哭流涕。
時亭見怪不怪,淡淡問:“請你一盒八珍糕,還幹嗎?”
時志鴻:“三盒。”
時亭點頭。
對面宋錦笑道:“竟然有錢買八珍糕,我的十萬銀兩不是問題吧?”
時志鴻氣笑了:“不是,你這說的像話嗎,這兩是一回事嗎?”
宋錦吐了口血沫子,也笑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看你們打也打了,我堅持不說,你們有什麼辦法呢?”
時志鴻捂住心口向時亭求救。
時亭撚了撚手指,起身走到宋錦面前,從衣袖裡拿出一疊銀票,以及宋錦的賣身契,道:“你要的,我準備好了,願意說了嗎?”
宋錦和時志鴻同時意外地看着時亭。
時亭不等宋錦回答,擡手讓勞役給她松綁,打開牢門,道:“要麼,你交代知道的,拿着東西從這扇門出去,賭一把自己能不能逃脫;要麼,繼續嘴硬,等我耐心耗盡,殺了你給葛大人陪葬。”
宋錦死死盯着時亭,猶豫了會兒,将銀票和賣身契拿上,笑道:“我不過也是個拿錢辦事的,竟然時将軍給的更多,那我自然沒什麼不能說的。”
“要殺葛大人的不是大楚的人,而是北狄的人,他們在帝都似乎有不少暗樁,和我聯系的正是其中一個暗樁的負責人,姚雙貴。”
時志鴻一驚:“姚雙貴?那不正是白雲樓案的死者之一嗎?”
時亭若有所思,示意宋錦說下去。
“死了?難怪這些日子沒再聯系我。”宋錦也很意外,想了想繼續道,“因抱春樓魚龍混雜,官員百姓皆有往來,我一直借此幫他探查朝中和市井的消息。那個更夫負責葛院所在的長慶坊,我便要挾他留意葛大人平日的動向,以及金吾衛值守的情況,方便北狄挑選合适的機會刺殺。”
時亭問:“舞陽侯江奉是否參與其中?”
宋錦搖頭:“雖是常客,但除了将宗親世家的子弟聚在一起胡鬧,沒有和北狄勾結的迹象。”
時亭又追問:“葛大人身邊的老管事苗伯,你可知道去向?”
宋錦:“在姚雙貴手裡,但他如今死了,苗伯大概是留在了他負責的暗樁裡,但我每次進暗樁都被蒙眼。”
時亭:“姚雙貴和你談話的時候也蒙着眼嗎?”
“沒有。”宋錦仔細回想一番,道,“談話的地方應該是個書房,是蘇式風格,博物架上有一個青玉雙耳瓶,我對它印象很深,因為上面雕刻的并非常見的花草瑞獸,而是一隻老瘦幹癟的猴子,正哭着上吊,又醜又奇怪。”
時亭聞言和時志鴻相觑一眼,已經有了方向。
宋錦問:“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時将軍可以放我走了嗎?”
時亭點頭,并讓牢獄給了她一根拐杖。宋錦杵着拐杖往外走,拖着一身傷搖搖晃晃的,但很堅定,很急切,像是急着要去見誰一樣。
等宋錦走遠,時志鴻湊過來:“表哥,真放走啊?我覺得她還有要事沒交代。”
時亭:“這個女子,酷刑加身也不怕,性情堅韌絕非常人,放在大理寺是審不出來的。”
時志鴻一點就通,轉頭一看,北辰果然已經悄聲跟蹤去了。
“不過表哥,那可是十萬兩啊。”時志鴻谄媚一笑,“你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要不也給我一沓呗。”
時亭直言:“臨時跟二殿下借的。”
“你跟那個無賴借錢了!”時志鴻吓得叫喚開,腦海不由想起之前自己辦過的一個案子:女子借了惡霸流氓的錢還不上,最後隻能委身惡霸,被惡霸日日欺負得不成人樣,夜夜以淚洗面,最後慘遭未婚夫抛棄。
時亭一看時志鴻那幅扭曲的面容,就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給了他額頭一下,道:“抱春樓放跑江奉,和二殿下脫不了幹系,他出點錢幫我審案,應該的。”
時志鴻點頭表示贊同。
時亭想了想,道:“你趕緊将牢裡那些宗親世家子弟審了,要不然大理寺外那些皇親和官員,能把你大理寺踏平了。”
時志鴻哼了聲,義憤填膺道:“那些人欺男霸女,殺又不能殺,讓他們在牢裡吃些苦頭也好!”
“注意别太過了,暗樁的事我會讓青鸾衛去辦,你别管。”時亭拍拍時志鴻的肩膀提醒,突然想起什麼,快步往外走。
時志鴻追問:“什麼事這麼急?”
時亭道:“得去東市一趟,我答應小山今天陪他看雜耍,。”
時志鴻立馬幸災樂禍:“這太陽都快落山了你才去,那小祖宗不得氣死?你完了!”
趕到東市時,時亭發現雜耍表演還沒結束,稍微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