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秋水照舊像往日一般深陷于失眠,阿初生物鐘早已随着《青城夜談》長期日夜颠倒,她亦夜深無睡意。
淩晨兩點,秋水挽起袖口在角鐵貨架上翻出一台舊投影儀,三兩下換好一支新燈泡,兩個人窩在牆壁一端雙人沙發上看徐克拍的《青蛇》。
“白蛇為什麼會輕易愛上許仙這種懦弱男人?”
“白蛇與青蛇之間才應該是真愛,難道不是嗎?”
“青蛇會冒死救白蛇,許仙呢,他那兩隻腿長來隻是為了方便逃跑而已。”
“白蛇青蛇五百年的交情怎麼就偏偏比不上一個剛認識的許仙呢?”
阿初看完電影心有未甘地向秋水發出一連串抱怨。
“如果青蛇與白蛇的愛情一路順風順水又順意,那麼這世間或許就不存在《青蛇》,如果梁山伯祝英台一生相親相愛,朝朝暮暮,白頭偕老,那麼這世間或許也不存在代代相傳的《梁山伯與祝英台》,人們雖然嘴上不說心底總是更偏愛悲劇,或許隻有悲劇才能夠長留人們心中吧。”秋水聽到阿初的抱怨仰頭望着房頂天花闆認真地猜度。
“可是生活已經很苦,很苦了……”阿初在昏暗光線中輕輕發出一聲歎息。
“我們下次一起看喜劇。”秋水言語間将一顆水果硬糖送到阿初唇邊。
“吃了糖果生活就會變甜嗎?”阿初将糖果含在口中轉過頭問秋水。
“吃了糖果生活不會變甜,但至少嘴巴會變甜,甜一點點是一點點。”秋水關掉投影儀撩開窗簾一角,窗外天色已泛起魚肚白。
阿初看完電影上樓簡單沖了個熱水澡回房間睡覺,秋水半倚着床頭用耳機聽阿初從前節目的錄音,她自從被阿初的聲音虜獲開始便在每天聽節目的時候保留音頻,唯有如此她才可能在一天二十四小時之内随時随地聽到阿初的聲音。
“啊!”秋水耳邊響起好凄厲的一聲叫喊。
“阿初,你是不是做噩夢了?”秋水光着腳沖到阿初房間。
“我做了好可怕的噩夢。”阿初睡眼惺忪地伸出雙手緊握秋水手臂,如同在一望無盡的海面抓住一根浮木。
“别怕,我在呢。”秋水用睡衣袖口幫她擦拭額頭滲出的細汗。
阿初的頭發很濃密,額頭上方有美人尖,她過一會兒又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秋水見她睡着便放慢動作抽出手掌,阿初的睡顔看起來很像那種家族裡乖巧懂事人見人誇的模範後輩。
秋水蹑手蹑腳地回到自己房間,她每晚睡覺的時候都敞開卧室門,如此走廊裡的燈光便會照進房間,她嘗試過使用柔光小夜燈或是開啟燈光睡眠模式,可是對于一個夜夜輾轉難眠的人來說這兩種方式亦會讓人感到刺眼。
“别再打我了,好疼!”阿初房間裡不久又傳出一聲叫喊。
秋水聽到喊聲趿拉着拖鞋起身去阿初房間看了一眼,阿初平穩呼吸聲在寂靜的夜中傳到秋水耳畔。那夜秋水沒有再回自己房間,她坐在房間門外走廊的地闆上守着像受驚小動物一樣的阿初,如同孩童守着一枚透明易碎的夢幻肥皂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