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之所說的絹花鋪子乃是在城南太平街上，與侯府隔了些距離。

珈甯想着要提早出門，是以并未等到午時與戚聞淵一并用午食。

不過一個人坐在案幾邊上，草草吃了幾隻許廚娘做的松穰鵝油卷，又囫囵吞了半碗陽春面。

用她的說法便是：“念之姊姊說了，城南那邊有不少好吃的零嘴點心，我可得留出些空當才成。”

坐在邊上看書的戚聞淵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于他而言，零嘴這種東西隻能是錦上添花，并不能取代正餐。但見着珈甯笑意盈盈、興緻頗高的模樣，實在是不忍心澆這盆冷水。

複又想起二人之間的約定，便将那些教妻之話都吞入腹中，又憋了好半天，方才沉聲道：“府中備得有保和丸。”

“保和丸？”珈甯正坐在妝台前，任由織雨與搖風擺弄着她那一頭秀麗如絹的長發。

未等戚聞淵回答，便聽得搖風在珈甯耳側偷笑了兩聲，道：“食積後用的。”

珈甯當即紅了臉，瞪了戚聞淵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有分寸的！”

戚聞淵見着搖風臉上來不及收回的調笑之意，啞聲道：“我隻是擔心，并沒有其他意思。”

珈甯摩挲着妝台上的胭脂瓶子，并不答話。

她知曉這人本意是好的。

可是，怎麼話一出口就這樣奇怪呢？

珈甯咬了咬下唇。

罷了罷了，一早就知曉戚聞淵就是這樣的性子，至少這次不像之前那般長篇大論。

且慢慢來吧。

她謝三今日開心，懶得計較。

哪知戚聞淵忽然緩緩道：“我初入朝時，因為不會說話得罪過人。”

“其實我已經記不太清當時說了什麼了，甚至并沒有發現那位大人在針對我。還是後來有人說起，我才知道。”

“夫人，我不太善與人相處。”

沒人教過他應該如何和這個人世間相處，他向來都是盡量去模仿别人。

珈甯一驚：“這還能沒有發現的？”

戚聞淵道：“我不過初入朝堂，還以為事情本就是那樣難。”

“那後來呢？”

“後來？我升遷至都察院，便再也沒見過那位大人了。他似是外放了吧。”

珈甯還把玩着瓷瓶，抿嘴道：“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戚聞淵道：“我們拉過鈎的。”

“嗯？”

“我瞧着你聽完我方才那句話似是有些不太開心。抱歉，我并非是要把夫人當作需要管教的弟子。”

這卻是輪到珈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捏了捏耳邊的碎發，輕聲道：“我沒有不開心。就像你說的，我們拉過鈎的，我若是真的不開心，我自會說出來。”

“還請世子放心，你夫人并不是會受了氣還憋在心裡的人。”

戚聞淵見着珈甯面上确實并無愠色，也不再多言，繼續翻起手中的書頁。

珈甯坐在妝台邊上，瞥了一眼借着春光看書的戚聞淵，喃喃道：“怎麼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啊。”

真是個呆子。

哎，還好是娶了她這樣受不得委屈的妻子。

不然若是兩個人都将委屈憋在心裡，那日子還過不過了！

臨出門時，珈甯對着銅鏡瞧了瞧自己的妝容，恰好見着在窗邊臨帖的戚聞淵，心念一動，返去妝台邊，取了一支前兩日蒼筤送來的碧玉桃花簪簪在發間。

她施施然行至戚聞淵身前，輕咳了一聲，見戚聞淵擡起頭來，便嬌聲問道：“好看嗎？”

戚聞淵仔細打量一番，隻見珈甯今日換了身雪青色的襦裙，腰間卻是松松綴着一條豆綠色的腰帶，他認真道：“自是好看的。”

珈甯見着戚聞淵的視線都沒往她頭上移過，追問道：“哪裡好看？”

戚聞淵隻當是珈甯覺得自己的誇贊之語太過尋常，剛想要尋句詩，卻見少女緩緩俯下身子，與他平齊。

又見着珈甯指了指自己的發間，提示道：“簪子。”

戚聞淵順着珈甯纖細的手指望過去。

是一支溫潤精巧的碧玉桃花簪。

簪頭兩朵桃花，一朵開得正豔，一朵含苞待放。

戚聞淵道：“桃花與海棠都極襯夫人。”

話一出口，方才反應過來，這支桃花簪，約莫是前兩日他讓蒼筤送給珈甯的。

霎時間，他似乎聽到了某處花開的聲音。

“砰——”的一聲，擾得他心緒一蕩。

他又補了一句：“夫人喜歡便好。”

珈甯撐着案幾站起身來，衣袖不小心拂過戚聞淵身前的字帖，她先是低聲道了句“抱歉”，又道：“我戴着你送我的簪子去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