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百姓聽到“王爺”二字後,噪聲突然靜下來。
梁璟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必親自到京兆府去,我這就派人去知會京兆尹一聲,明日便能審理。”
虞悅一喜,對老媪道:“你先回家等信兒吧,瑞王一定說到做到。”
老媪感激地頻頻點頭:“好,好好!”
圍觀百姓中爆發出一陣讨論聲:“原來是瑞王殿下,好像不似傳聞那般高傲自大,目中無人诶……”
“我也覺得,這種事他大可以不管的。”
“你們沒看見嗎?他剛剛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太好,許是不想管的吧。但瑞王妃要管,他也沒辦法。”
“诶,怎麼突然覺得瑞王爺和瑞王妃還挺般配的?瑞王妃看他一眼,他就順着她的意思辦了。”
“就是就是,瑞王爺還是很寵瑞王妃的嘛。”
虞悅将傳言都聽在耳中,斜眼悄悄觀察梁璟的反應,發現他眉宇間都染上張揚的神色,無比恣意。
突然覺得他有點幼稚,像孩童得了誇獎後,強壓笑意的嘴角,恨不能驕傲地将頭仰到天上去。
這時,虞悅的餘光瞄到火盆,此時火焰已然變小,白銀失去了雪白的光澤,反而呈現出死魚一般的白色。
她給繡鸢遞了個眼神,繡鸢領略到她的眼神示意,去将盆中的白銀取出。
事情得到了解決,圍觀百姓馬上都散了,道路恢複通暢,二人回到馬車上。
梁璟斜斜靠在車廂上,睨虞悅一眼:“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你倒也不必一直盯着我看,眼珠子都要粘在我身上了。”
又來了。
她剛覺得梁璟似乎不似表象般玩世不恭,他就又語不驚人死不休,沒法和他正常交流。
虞悅眼珠一轉,連連點頭,毫不走心地恭維道:“是啊,王爺人美心善,不止英俊潇灑,風流倜傥。還英明神武,願幫可憐婦人申冤,與我想象中的一點也不一樣。”
見他眉間舒展,眼尾沾上悅色,虞悅就明白自己猜對了。
他果然喜歡聽人拍馬屁。
梁璟笑了,懶洋洋道:“阿谀奉承的話我聽多了。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的?”
虞悅抿唇,三緘其口。
不是她不想說,實在是不能說——
自戀、高傲自大、風流、遊手好閑……哪一個詞都是斷斷不能說出口的。
車廂内陷入一片寂靜。
虞悅答不出來,沒打算回答他。而是在想剛剛試探着問梁璟幫忙的時候,沒想着他會答應。他應當是不屑于這些小事的,可他卻應下了。
她不會自大到認為梁璟是因為自己才勉強答應的。他驕傲、自信、堅定,不是一個會為了别人動搖自己想法的人。
他做的事情隻會出于一個原因——他想。
所以是他自己想幫那位老婦人的。
虞悅現在心情有點微妙。
這樣的人,竟願意聽從一紙賜婚?
轉念一想,也怪不得他要皇位。權力大過天,隻有擁有無邊的權利,才能真正随心所欲,遵從自己的内心。現在他再是個受寵的皇子,上面也永遠壓着宣文帝。
下一刻,梁璟的聲音傳來,适時打斷她的出神:“算了,我也沒那麼想知道。”
虞悅松了口氣,換個話題:“王爺今日休沐嗎?”
大婚第二日,他們進宮的時候,宣文帝曾說在朝中先給梁璟挂個一官半職。
沒過幾天,聖旨下來,梁璟遙領益州都督,每日早出晚歸,一回府就一頭紮進書房。他們二人分院别居,幾乎是見不到面的。
遙領各周都督、節度使,是大朔朝特有的制度。均為虛授官職,并不到任,憑此開始上朝參政。
和皇子們成年封親王卻不分封地的原因一樣,杜絕皇子們發動政變,以保全皇帝自身。
梁璟把玩着腰間的玉佩,哼了一聲,“我也沒料到這一天過得比我當值時還精彩。”
虞悅垂下頭,誰說不是呢,接連幾天不出門,一出門事情就接踵而至。
*****
京兆尹在聽完千吉的傳話後已是冷汗連連,點頭哈腰地送走千吉時笑得比哭還難看。
劉尚書他得罪不起,瑞王殿下他更是得罪不起。他汲汲營營努力二十餘載,得罪哪邊都保不住頭上這頂烏紗帽。
他歎坐在堂上,努力思考如何兩全。
錢氏他記得,前幾日來京兆府鬧過,他不敢得罪劉尚書便找個由頭将她打發了去。不成想這個老媪執着得要命,銀子也不收,非要劉浚付出代價,這可如何是好。
思忖良久,他叫來心腹,去給劉家通個氣:明日傳喚劉五公子時,一口咬死是病死的便也罷了。畢竟人都沒了十幾天,什麼證據也沒有。
翌日,京兆尹來上值,左腳剛邁上台階,便看到門口衙差滿臉慌張無措。他站定,選一人問道:“怎麼了?大白天見鬼了?一個個慌慌張張的什麼樣子!”
可不是大白天見鬼了嗎!衙差臉都皺成一團:“徐大人,您還是,您還是自己進去看看吧。”
不知道他們打什麼啞謎的京兆尹往院中望去,隻見千吉帶着兩名侍衛,身旁站着京兆府的仵作一臉憂愁,正中則擺着一個蓋白布的辇。
離老遠他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腐臭味,不由用衣袖掩住口鼻。不用想也能猜到白布下是死了很多天的屍體。
千吉兩個鼻孔内塞着兩團布,待京兆尹走近伸手将白布從屍體頭頂拉下,露出有些腐敗卻依稀可以辨認的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