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娘的屍體在哪裡?”蕭别情冷冷盯着沈夜雨,眼裡仿佛又落下了雪花,孤零零融化在高山之巅。
沈夜雨咳出一口血,坐起身來,道:“你饒了公主,我帶你去。”
蕭别情冷冷道:“你不帶,我也會找!”他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要殺了南珠公主,替他爹娘報仇。
沈夜雨看了南珠公主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清的情緒:“殺人償命,她的債,我替她還!”頓了頓,又道:“我将你娘安葬了,我帶你去,在她墳前自殺謝罪。”
他特意說了“安葬”二字,便是告知他,他娘沒有曝屍荒野,盼他對公主手下留情。
蕭别情道:“一人做事一人當。”
花小蝶見他提掌運氣,立時便要打死了南珠,忙道:“蕭大哥,且住!”
蕭别情轉過身來,疑惑地看着她:“怎麼了?”
花小蝶搶上前來,對他道:“你若要殺她,我幫你!”她顧不得魏舟在一旁,一心隻想着若蕭别情殺了南珠公主,皇帝定會派人緝拿他,或許還會砍他的腦袋。
自己這條命本是上天所賜,能回溯時光,親手改變自己的命運,對她而言,已是莫大幸事。蕭大哥爹娘遭此劫難,他必定傷心得很,隻因對方是公主,為雙親報仇卻要遭到懲罰,天理何在?反正自己這條命是撿來的,若要罰,便罰好了,又怕什麼?
她方從地上拾起一口利劍,卻忽然被人接了過去,隻聽魏舟在身旁道:“我來殺她。”
花小蝶見他渾身血迹,仍勉力護在自己左右,隻道自己适才魯莽,心道:“我此刻是柳小姐的身份,柳小姐又是魏公子的妻子,若我殺了公主,勢必會帶累魏公子……可……可我絕不能看着蕭大哥冒險……”
思及此,心下十分為難,忙對魏舟道:“這與你無幹,莫要沾惹是非,快将劍放下!”
魏舟看着她,柔柔一笑:“我從不怕招惹是非。你要做什麼,我都替你去做。”
說罷,正欲執劍上前,隻聽“哧——”的一聲,一把鑲金匕首已刺進南珠的胸口。
南珠緩緩靠在蕭傷離屍體上,好像被人抽了骨髓一般。她微笑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你是離哥的孩兒,亦是我的孩兒,我怎能讓你為難?”
她眼含淚光,呆呆地看着蕭傷離,嘴角露出一絲血線,柔聲道:“我終于要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了。離哥,華姊姊,你們還好麼?我來尋你們了……”
02
華約的墳,就在公主府後山上。
夜已深,風更冷。燈籠在夜風中明滅不定,襯得四下更黑。
墳墓周圍被人打理得很幹淨,甚至還種了兩三株桃花
沈夜雨告訴他:“我想,你娘,不願離你爹太遠,便将她葬在此地。”
花小蝶找上山來時,見沈夜雨正使着鋤頭挖坑。坑旁有一口烏黑的,嶄新的棺材。蕭别情立在墳前,一動不動,寬大的衣袖在風中獵獵作響,似乎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忽然,遠山扯了一道紫紅色的閃電,緊跟着,雲深處炸開一聲雷吼,暴雨頃刻而至。
彼時,南珠自盡而死,諸事已了,蕭别情跟了沈夜雨來到後山。花小蝶擔憂蕭别情,本欲跟來,但心下對魏舟生出一種深深的自責感,便先行帶他回府,請老大夫給他清理了身上的傷口。将他哄睡後,眼見屋外烏雲沉沉,陰風徐徐,便知天要下雨,心中更為擔憂,便取了一把傘,挎了一籃子紙錢,上山來尋他。
到得山上時,正下起了暴雨,隻見他渾身與被冷雨澆透。她放下了籃子,撐傘行至他身側。奈何她隻及蕭别情肩高,便是踮起了腳,亦難替他遮擋風雨。這時,又有一陣怪風吹來,油紙傘“呼”的一聲被吹翻了去,她索性松了傘,與他面對面站着,一道兒淋起了雨。
蕭别情垂下眸子看她,輕聲道:“你來了。”
縱得知父母慘死,他依然是一副無嗔無喜,六根清淨的模樣,花小蝶卻見他眼光蕩漾,似一滴雨水落入湖中,漾起一陣漣漪。
他臉色在微弱的燈光映照下,蒼白得幾乎透明。花小蝶心中一陣悲哀,不由得握住他的手,輕聲道:“蕭大哥,你的爹娘終于永不分離了。他們在天有靈,一定會盼你歡歡喜喜的。”
她的手溫柔,他的手冰冷。她輕輕握住他的手,不多時,隻覺他冰冷的掌心已漸漸有了溫度,就像高山上的積雪已開始融化。
蕭别情看了她片刻,眼神忽又飄向遠方,緩緩說道:“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生,合會有别離,無常難得久。得又如何?失又如何?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百年過後,雲煙俱散。”也不知這句話是說給花小蝶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正在他們說話時,沈夜雨已默默将蕭傷離下葬了。新墳和舊墳相互依偎,便似一對親密的情人。
他渾身已沾了濕泥,在墳前磕了頭後,起身對蕭别情道:“我會在此地,一直為他們守墓,直到我死。”
蕭别情看了看他,一句話沒說,轉身離去了。花小蝶見沈夜雨面相可怖,但心中已知他是個可憐人,并非壞人,心中倒也不懼他了,隻抱拳道:“沈叔叔,告辭了,保重。”
語罷,轉身快步跟上蕭别情,問道:“蕭大哥,你要回梅花崖了麼?”
蕭别情頓住腳步,微微側身看她,略一點頭,輕聲道:“山下的人,太多,山下的事,太雜,我不再下山了,你保重罷。”
花小蝶聽他說“不再下山”,隻道此生再也見他不到,鼻尖一酸,眼圈兒便紅了。
她強忍住淚意,輕聲道:“你借給我的錢,我還沒有還。”
蕭别情道:“不必還。”